感悟 | 皮丈

皮 丈

撰文 | 焕然

 

皮丈就是我的二姨丈。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二姨丈。他去世已经有几年了。他去世后，二姨在筹办他的丧事期间也摔伤了，卧病在床几年后去世了，跟着是他们的二儿子。今年11月份脑瘤发作也去世了，38岁。二姨丈，似乎是一切不幸的起点，或者说爆发点。

他以前是一个军人，参军很多年，后来转业退伍了。在部队里，他是一个火头工，厨房就是他的军营。转业后他被安排去看守水库，离家十几公里远的一个地方。他每次去都要约一个月，出来又休息一阵子，然后又进去，周而复返。每次他都是骑28寸老式单车去的，要好几个小时。还要自备粮食，主要是大米跟萝卜干，另外还有就是小说，那是他的精神食粮。因为看守水库一般没什么事情做，主要是涨水期间看看水库满了没有，及时向上汇报。平常他就待在房子里看书。

我第一次去县图书馆，就是他带着我去的。80年代，书籍还比较少，县图书馆是一个重要的渠道，他是那里的常客。但是他看小说，好像也只限于看武侠小说和侠义小说，当然《红楼梦》也看。县图书馆书籍并不多，所以他同时在外面的书摊租书看。

那时候县城租书摊到处都是，几平方米的木棚或者铁棚竖排着各种各样的书籍，主要是武侠小说跟言情小说，港台传入的。我看武侠小说也是肇始于他。

他人很好，性情温和，喜欢开玩笑，一副长不大老顽童的样子，尤其跟小一辈的打得火热，大人说他为老不尊。他是我的二姨丈，但是我们一般叫他培丈，培是他名字中的一个，培字我们当地读起来和皮同音，所以听起来就是皮丈了，大人老教育我们要称呼二姨丈，但是我们却总叫他皮丈，他也不恼。

我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节日他来我家做客，吃饭的时候，他忽悠我说，白酒很好喝的，不信我试试。结果那是我第一次喝酒，立马就醉了。他后来去世，也是跟喝酒有关。他每天都要喝酒，一天二顿，每顿半斤。他每次入山，除了带干粮、小说外还有一样就是白酒。因为喝酒比较多，所以他喝的并不是什么名贵的酒，而是很普通的白酒。我曾跟他去县城的批发部买过白酒。那种酒叫做三碗不过岗，酒瓶的封面画着武松正在打一只老虎。他还向我解释为什么叫三碗不过岗，那时候我还是小学生，没看过《水浒传》，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每年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守水库，所以家里的农活主要是二姨在操劳，女的反而成了主力。他对家里的农事其实也并不熟悉。可能跟他早早去参军有关，也跟他生性比较懒散有关。所以他跟家里的关系也不是很好，不怎么管，也管不好。有一年我去他们家里，听到他跟大表哥在吵架。大表哥想去打篮球，他要他读书，还把篮球给扔了。。他二儿子是我的同学，人比较聪明机灵，长得高大潇洒，不过估计因为家里缺少管教，所以后来也没读成书，也像他老爸一样去参军了。三儿子更是不堪，长成了一个小混混。

他跟二姨的结合也是一段轶事。当年是父母指定的，是爷爷把二姨娶配给他的。但是爷爷后来每次说起都很不屑，充满了怨气，说他当时来提亲，提着的鸡和鸭都是死的。我母亲私下反驳，说老爷子言过其实了，是活禽。以前都是走路的，时间久了，所以活禽精神不是很好，耷拉着头了。听说他看守水库的工作，也是爷爷找人帮忙的。估计爷爷觉得他一事无成，厌恶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所以他后来也不太敢见他。

2010年的时候，我还在广州见过他。他二儿子在学校门口开了一家士多店，他来帮忙。瘦骨嶙嶙，但是精神抖擞，还是酒不离口，肤色红润，估计是酒上了色，依然是一个乐观无忧的人，满嘴哈哈。但是没多久他就回去了，后来就听说他得病了，酒入骨髓了，然后就去世了。

他的追悼会上，大雨滂沱，大表哥念追悼词的时候，忽然哽咽了。

二姨丈，就这样过了一生了。知不知道，他来的时候，是否也是瓢泼大雨？或许，那是白酒。

 

 

撰文：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