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0 14:56:27
长篇历史小说连载（58）
万年书
——昭明太子大传
阮德胜 何志浩 著
第十二章 峰回路转
12.1
“庆之，朕知你素来与维摩交善，未料你也如此搪塞。”萧衍说着，愈发压低了声音，“莫非，太子果真有如此行径？你有意欺瞒？但说无妨，朕绝不怪你。”
陈庆之拱手再拜，说：“微臣虽与太子私交甚厚，然而如今太子就藩，与臣只是书信往来，详情未知，不敢报之陛下。”
萧衍一听，颜色宽和了许多，平心静气问道：“此事爱卿有何高见？”
陈庆之起身说：“高见不敢当，倒是有几句话说与陛下。”
说完，他低头不语，直到萧衍示意，方才开口。这个分寸是多年来跟随着萧衍所需拿捏的。他说：“一者，太子素来宽俭，池县也比不得州郡大邑，太子既有骄奢淫逸之心，又何来珍玩奇宝之物？”
萧衍点头，又轻轻“嗯”了一声。
陈庆之没有停，而是顺风顺水地叙述，“二者，太子就藩已经有些时日，池县灾情更是早已发生，为何偏偏当初没有种种说法，反倒如今流言四起？”
“晋王？”萧衍轻声地自言自语。
陈庆之分明听清在耳，原准备俯身谢罪，“咳”一两嗓子，又装着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刚才的话。“三者，臣闻太子妃临盆在即，届时太子必然回京，陛下亲派天使以探视之名前往池县行宫接殿下回京，顺势调查一番，即可解陛下之疑，亦不伤陛下与太子之情。”
萧衍乌板的脸有些放晴，他搀扶起陈庆之，“朕素言，你为朕头号之智囊，若你是豪门将种之后，尚书丞相之位何足道哉？”
“微臣不敢，陛下能依臣之计，便是臣之万幸。”
随后，陈庆之行礼告辞。
陈庆之踩着建康城的第一束夕阳进入家门。陈昭见父亲回来，急匆匆的上去，未等他开口，陈庆之倒先说话了。“阿狸，你如何不去读书，却在这里焦急？”
陈昭贴到陈庆之耳根上说：“皇帝派人来监视你了，这今后如何联系太子？”
“你如何得知有人监视？”陈庆之并没有大惊小怪。
“我自国子学回到家中，发现门外有两个大汉，虽然装扮成路人模样，却徘徊不离，而且身材壮硕，像是行伍之人。”陈昭一脸严峻地说。
“你倒有不少长进”说着，陈庆之摸了摸陈昭的头，“为父早已料到，近日不会有人登门问讯，不过我相信太子已经安排妥当，不必担心。”
萧衍派遣的钦差比陈庆之想象得要快得多，似乎这边谈完话，那边便结队出发，前往贵池“慰问” 萧统。
船行数日，顺利抵达贵池。因为事先没有任何通报，登岸之后没有任何迎接，一行人也是素装打扮，看不出是京都来的贵人。
登岸之后，一行人一路微服，也没有入县城，而是雇了向导，沿着乡间路径一路行走。皇帝的符节也都打扮成货物的模样。到了靠近西门外的地方，这些人才取出皇帝的符节旌旗，慢慢走到太子行宫门前。
此时，正是萧统与幕僚编修的时间。
行宫的侍卫远远看清符节，惊诧万分，慌忙去通报萧统和钱鱼。
“父皇符节？”萧统也惊诧起来，“事先未有任何通报，书信之中也未曾与我言说此事。这……”
钱鱼也觉得有些奇怪，“莫非有诈？”转而询问通报的侍卫，“你看清了？”
“虽离得远，但陛下的红底子三辰旗，还有两面龙虎旌幡一清二楚。他们朝行宫走来，想必不多时便要到了。”
刘孝绰正在一旁，上前行礼进言道：“殿下宽心，定是陛下前来‘问讯’的，兴许是接殿下回宫。”
“回宫？”萧统问是问，心里倒认可此等推测。
正说间，门外又来一员侍卫禀报：“殿下，门外确是陛下的钦差，着卑职前来通报。”
萧统带着钱鱼和刘孝绰等人到宫前厅堂等候，特使一行人持符节进入行宫，太子等人行礼。
特使是一员年轻的宦官，与萧统素不相识，上前宣旨道：“陛下知太子素来俭朴，故而不愿兴师动众，微服前来。陛下念太子妃有孕在身，令太子宫中各色人等，尽皆回宫，即刻启程。”
萧统虽不情愿，也圣命难违，行礼说道：“父皇好意，劳烦内侍了。”
内侍俯身回礼，“殿下即可启程吧，实乃我等有命在身，万望宽恕。”
“既是皇命，寡人岂敢。”萧统清楚萧衍的脾气，也略知太子妃的孕情，但如此火急火燎也是甚少，心中难免生起一山又一壑。他正准备安排手下整顿，内侍却又说道：“陛下有令，太子行宫一众物品，皆由我等搬运，不劳太子动手。行宫中一众人等，皆今日启程，不得有误。”
萧统有肚子有些鼓噪，刘勰几次拉抻他的衣摆，方才没有发作。萧统简单嘱咐几句，力士们便在宫内翻箱倒柜。几员力士看到西丰侯萧正德送的珍宝，都有临川王萧宏亲自书写的封条，立即回到前厅，与钦差内侍耳语几句。
钦差暗暗点头，萧统也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心中反倒生出一丝喜悦来幸亏之前未曾发作。
很快力士们将行宫的侍卫、内侍、宫娥，太子编修的幕僚全部召集到前厅，宣读了皇帝的圣旨。凑巧此时睿奴和义娘正在宫中，也被召集到前厅，一听要众随太子去京城，他们一时没了主意。
正要上路，睿奴上前与内侍说道：“钦差上官，想是搞差了，差了。我们是……”
“看你打扮，也不像宫中内卫，脸上生了须子，也不像是内侍，你是何人？”内侍一看，也觉得奇怪。
“我们是太子的友人，西门酿浆的手艺人。在这行宫之中并无差遣，只是时常在此间与太子玩耍。”睿奴一把拉过义娘。
萧统一看，上前与内侍解释道：“他们兄妹是孤王的友人，没有品第，只是寻常布衣，偶请到宫中酿浆供饮而已。”
内侍一听，有些犯难，“殿下，着实是陛下旨意，务请东宫一行人即刻前往，也好不耽误殿下修书之业。行宫内卫，交给那些京都来的力士便好。”
萧统明白内侍的言外之意，于是对睿奴、义娘说道：“如今事出突然，实在无法，只得让你二人随我去京城玩玩也好，只是你那老父……”
睿奴正要言语，却被义娘踢了一脚。
萧统以为义娘有心要去京城，脸上也笑了，“我时常信中说，要让母后喝上你二人酿的酸浆，如此也遂了心愿。我让行宫留守到西门通报家父，并作安排，可好？”
睿奴低头思量了一会儿，只得点头。
当下，萧统等人就行宫之内安排了车马，力士们接管了行宫，幕僚们也让宫门外的侍从回家传了口信。萧统与刘孝绰、刘勰等令人将书籍装上马车，自己却只得步行。行至江边，萧统又安排人装载好书籍，到了入夜时分，船舶才启程。
江水东逝，一日追着一夕，满天的星斗下到水中戏月，那渔火点亮着昨日的油灯，在星月间一晃一晃，模糊而清晰。上山容易下山难，顺水之舟同样吃力着大自然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