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0 14:56:27
长篇历史小说连载（44）
万年书
——昭明太子大传
阮德胜 何志浩 著
10.2
天气十分晴朗，虽然是仲春时节，但是阳光一照，午后也有些热意。行宫在池县城西城门外，驰道两边的杏花绵延十里，绽放与落英交织，粉红与雪白斗艳，蜜蜂与蝴蝶翻飞，游客与行人擦肩……看得萧统心花也在一瓣一瓣地绽开，“明日务请子云先生他们出来赏赏这春光明媚，此才是我等心中的封地啊！”
行走不远，他们来到“上林”，又一番好景，萧统实在忍不住诗情，便作——
千金腰 骑，万斤流水车。
争游上林里，高盖逗春华。
萧统从未切身实地在田野间勘察过，对眼前的一切都十分好奇，不停地向鱼天愍询问一些关于耕种的常识。
此时，萧统嗅到了一股恶臭，回头一看，一位老者正挑着一担粪便向他走来。萧统赶紧掩鼻，躲到路边，鱼天愍和钱鱼等人也给老者让出了道路。
老者挑着粪便慢慢走进，经过萧统的时候，老者放下担子，向点头致歉，“上官受惊了。”
萧统忍着不适，向老者点头回礼。
老者背起担子，晃晃悠悠地向前走去。太子远远望着，只见老者在不远处的菜圃放下担子，打开了菜圃的柴扉，又把粪便挑了进去。
萧统觉得好奇，走近几步，突然大喊一声：“伯鳞，将此人拿下！”
钱鱼虽然没看出那人有什么异样，但是太子有令，不敢不从，迟楞须臾，便独自上前，老者看到一名军人来势汹汹，手里的粪瓢猛然一抖，钱鱼虽然身手矫捷，却也溅了些许粪土。很快，老者便被钱鱼擒拿。
萧统掩鼻，带人上前，质问老者道：“这是谁家的菜圃？”
老者有些胆怯，颤颤巍巍地回答到，“回上官，这是老朽二儿子的菜圃。”
“太不像话！”萧统突然发怒，令众人摸不着头脑。“长者次子，是否不孝？”
“没有的事！老朽二儿子为人忠厚老实，若不是他平日里孝顺，我也不会帮他来施肥弄地。”
此时，鱼天愍似乎看出了萧统的“莫其名”，在旁边抿着大嘴想笑，他靠近了萧统，低声说道：“殿下，这菜园子就是要浇粪的，不然这些瓜果菜蔬如何旺盛？”
萧统一听，莫名诧异，“此话当真？那岂不是孤平日里吃的……”
“我若有半句虚言，听便处置。”鱼天愍望着钱鱼在回答萧统。
萧统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对老者行礼道：“在下错怪长者，失礼失礼！”
钱鱼随即放开了老者，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萧统正要告辞，突然又问道：“敢问长者，令郎今日何在，如此鄙事，为何要父上代劳？”
老人看了看眼前一行人，问道：“我看你们几个，不像是本地的啊？”
“我等是从当涂来的，刚到池县，尚未赴任。”钱鱼代为答道。
老者看着萧统，叹息道：“我看上官面相慈善，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去岁，池县大旱，我等勉强保住了收成，却只有往年的一半。如今即将春耕，我等家中余粮所剩无多，天气也依旧是连日晴朗，没有一点要下雨的苗头。”
萧统点点头，没有作回应。
“县衙门的仓廪里有些存粮，只是一旦过了清明，这些粮食都要运往建康城里，村中少壮一合计，都去衙门请朝廷赈济，村中妇女孩童，都去山中避难。寻思着若是衙门不肯赈济，就冲进衙门，一人带走些粮食，就此逃荒远遁。”
萧统一听，没有多说，行礼告辞。走出数百步之后，他吩咐道：“此间入城，还有多远？”
“尚有五里，不如先回行宫，再策马入城。”一名侍卫应和道。
“不必，我等总共只有五人，差遣一人跑回行宫，再带车马前来，我等三人步行，路上相遇，再乘车入城，岂不美哉？”鱼天愍的提议得到萧统的首肯。
“殿下，臣只怕如今多事之秋，要生民变，殿下如执意入城，恐生祸乱。”钱鱼谏言道，“不如回宫，我等奉命前往衙门，命他开仓赈济便是。”
“午前，县官曾来拜访，言此地风调雨顺，并无祸患，劝孤安心修书。孤竟信之，此番孤自当亲自前往，面斥一番。”
说罢，太子命一名侍卫回宫，在鱼天愍的带路下，一路向县城走去。
太阳映照之下，一行人都有些口干舌燥。这时，路边一个棚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鱼天愍指着前方，与萧统说道：“上官，可见那边一个‘茶’字？”
萧统远远望去，“那分明是个‘荼’字！如何？”
鱼天愍和钱鱼等人仔细一看，果然是个“荼”。
“上官，想是那边主人识不得字，写错了。”鱼天愍心知肚明，“我明白了，那应当是个‘茶’，那个写着‘茶’字的旗帜，便是个招牌，那边是卖茶的。”
“上官果然天资聪颖。”鱼天愍奉承道。
“既然如此，不如我等入茶铺歇脚，也好等候车马。”萧统的提议自然得到大家的认同。
一行人在茶铺棚子前的一处桌子前坐下，一人坐在一边。案几边摆放着胡床，鱼天愍和钱鱼等人先行入座，太子学着他们的样子蹲坐在胡床上垂足而坐，可是他毕竟习惯了在席子上正座，有些不习惯，只好盘起双腿，仿佛打坐。
“诸位上官来此，要吃要喝？”一名年纪二十多岁的男子出来打招呼，“小店新开，若要喝茶到有一些，若要吃饭，尚无准备。”
钱鱼一看，突然一惊，直愣愣地看着他。
那人不禁后退几步，“这位军爷，何必人如此盯着小人。”
“你是哪里人？”钱鱼问道。
“小的是东流人士，一直是商贩，东流去年闹旱灾，生意不好做，心想池县是个大地处，便和和家父、妹妹来池讨生活。没想到这池县也是闹旱，一不做二不休，买下这口水井，做点路边的生意。”说完，随手指了指一旁的那口井。
钱鱼不关心这个，又问：“你没去过建康？”
“建康？未曾去过，倒是家父幼年，曾经有幸去建康行贩，后来赶上骑兵，兵荒马乱的生意自然折了本，又回到东流。”男子拎着壶倒茶，“我这人话多，诸位上官军爷不要介意，要喝点什么？”
钱鱼还要再问，却被鱼天愍抢了话头：“你这有什么？”
“井水，茶水，蜜水，酢浆，菊花茶，都有。我家最善酿浆，诸位来一壶？”
鱼天愍望向萧统。
“不如……”萧统想了想，“我等只在此候人，待人到齐时，再点茶水不迟。”
那人一听，赔笑应诺：“那好，有什么事招呼一声便可。”说完，转身进了茶棚。
那面“荼”字旗，在春风里，呼一阵又呼一阵，像在领兵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