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0 14:56:27
五
回到家里，阿秀她妈把这一路借米的经过给家人又述说了一遍。想到借米受的委屈，想到好不容易乞讨来的两升米被蒙面贼抢了去，她又忍不住喉咙发硬，泪珠在眼圈里打转。
“这个人的口音，虽然故意变了，但还是觉得好像哪里听过，就是想不起来。你说，这到底会是谁呢？这么缺德。”半晌，阿秀她妈终于有点清醒。
全家人盯着碗中的番薯粥，一个个难以下咽，也不知吃了这一顿，下顿该怎么办。大家心里骂着这蒙面劫匪，一时无话。
“我们还是搬家吧？”不知是谁打破沉默，又提出了迁徙的建议。
“我的好几个小伙伴都说要搬到江西去。阿爸，阿妈，我们也去吧？去了就不用再饿肚子了。”小海实在太渴望了，这两天，他满脑子都想着去一个有饭吃的地方。
“我看这日子是没有办法过下去了。现在哪里都差不多，连借都没有地方借了，再这样下去，会饿死人的。你拿个主意吧。”阿秀她妈把眼睛转向当家的。
“唉！我也知道搬家好，可是我们连路费都没有，这千里迢迢，如何走？况且阿婶年纪大了，只怕路上也吃不消。”庄善诚把目光慢慢投向阿婶。
“你们都去吧，就别管我了。我老了，走不动了，到哪里都是死，这几根老骨头就留在家里吧。”阿婶叹口气，“想我们老祖宗来这里也是几百年根基，现在竟然又要流落他乡。唉！你们去吧，别守在这里受苦了。也好，看看外面有没有更好的活路。”
“那怎么行？阿婶不走，我们谁都不走。哪怕吃草根啃树皮，我们也是一家过。”庄善诚知道，老人年纪大了，更是恋家，她不是怕颠沛流离，她是怕连累人。
“叔婆，我们一起走吧？你走不动，我就背着你走。是吧，阿姐？”小海生怕走不成，想邀阿姐一起来劝叔婆。
“小海说得对。路虽然很远，我们慢慢走，一天走不到就走两天，十天走不到就走二十天。路上我牵着你，总会走到的。现在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阿凤附和着弟弟。
“唉！你们去吧，我就是个累赘，我去了，会把全家拖累死。都不要劝了，你们早作打算吧。”叔婆嘴里喃喃着，起身回房间去。
看老人家这么固执，一家人也是束手无策。
晚上睡觉，庄善诚翻来覆去煎烧饼，满脑子想着迁居的事，俗话说得好，树挪死，人挪活。活人总不该被尿憋死，还是迁出去再说。老人家想不通，就慢慢做工作。现在的问题是，路途遥远，何时搬迁？如何迁？想了半宿，一头浆糊，才迷迷糊糊睡过去。而那边，小海小江两兄弟窃窃私语，如此这般一番。
第二天，小海就早早起床，先在本村走走看看，眼睛碌碌转，不知他到底在寻找什么。忽然，他一拍大腿：“有了，何不到下村去看看？”转身便往下村跑去。中午时分，他气喘吁吁跑回来，找到弟弟：“告诉你一个秘密。”
“啥秘密？你这么神秘？”小江倾过耳朵。
“我发现下村癞巴三有点古怪，按说现在很多人都没有米下锅，那癞巴三家里却有好多米袋子。”小海悄悄地说。
“会不会是哪里偷来的？”小江有点疑惑。
“难说。搞不好是抢来的也不一定。哎呀，阿妈的米被抢，是不是和这家伙有关？”
两兄弟决定，先不说出去，晚上自己去探探究竟。这癞巴三是个有名的无赖，好喝懒做不说，有时候还专门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如今这荒凉乱世，他是否做些抢劫乡邻的事情，还真的不好说。上下三村的人们，看见他都绕道走，从不招惹。
傍晚，癞巴三出了门。眼睛左溜溜，右溜溜。然后扛着一根布条包裹着的东西，往猪牯垇方向而去。他不知道，后面数十丈远的地方，两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
天已经漆黑，癞巴三故伎重演，一块黑布把脸又蒙上了。
“果然是他。这杀千刀的，竟然做伤天害理的事。等下我们好好收拾他。”小海虽说只有十六岁，却是胆大，他悄悄与弟弟小江商议。
“我们还是回去告诉大人吧？”小江心里害怕。
“胆小鬼，回去告诉大人，黄花菜都凉了。等下你跟在后面，看我的。”小海说着，指指手中的油茶棍子。
他们在路边潜伏起来，想来个“守株待兔”。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拐弯处，一个黑影出现，癞巴三提着个袋子来了。他走到僻静处，正卸下自己的黑头套。
“别动！”腰部被一个硬硬的东西顶住。
“坏了，走多了夜路，果然遇到鬼了。”癞巴三心里暗忖，这下肯定要坐大牢了。
“快点，把米袋扔过来。”后面声音又响。癞巴三感觉不对，听声音好像是个半大小子，看来不是警察，估计也是想黑吃黑的。
“哎呀，好汉，我家还有八十岁老母，家里已经没有半粒米下锅了……好汉真的要，也给我留下一点救命粮吧。”癞巴三摆出一副可怜相。他说着，左手把米袋拿下来，右手却藏在身后。
小海以为癞巴三会把米袋扔过来，正伸手来接，哪知道狡猾的癞巴三虚晃一下，眼角余光稍微斜视，看清劫道人是个大男孩，突然转身随手就来了一拳：“想虎口夺食，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突遭袭击，小海猝不及防，油茶棍也被打在地上。
想起阿妈好不容易讨来的米就被这小子抢了，小海心里直恨恨，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现在既然撞上了，他如何肯罢手？小海一下冲过去，就去夺米袋。癞巴三死死护着米袋，两个人缠在一起，滚在地上。小海见癞巴三力气大，自己无法得手，便松了米袋，伸手往癞巴三命根子猛地一抓，癞巴三剧痛难忍，“啊”的一声惨叫，松了手，米袋掉在一边。可毕竟癞巴三是成年人，个头大，他猛地反扑过来，狠狠一肘子，击在小海耳轮上，把小海打得眼冒金花，耳朵嗡嗡乱响。
小江浑身颤抖，站在旁边，不知该怎么办。眼看哥哥渐落下风，被癞巴三死死压在底下，脖子被卡，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在拼命挣扎。小江怕哥哥吃大亏，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呼”地捡起地上的油茶棍，往癞巴三后脑勺上“噗”的就是一记闷棍。棍子结结实实砸在癞巴三脑袋上，癞巴三“哎哟”一声，像死狗一样，翻着白眼，双手一松，“哄”地倒在小海身上。
小海竭尽全力，推开癞巴三，慢慢爬起。他看看地上的癞巴三，也不知是死是活，心里恐惧起来，抓起弟弟的手就没命地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