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力作历史小说:紫台朔漠风云录(节选之二)

2023-05-10 14:5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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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推荐语:

        作者精雕细琢用心写就的力作,原创首发。当代难得一见一部描写战争与爱情的南北朝历史小说,故事跌宕起伏,情节扣人心弦。人性的悲喜剧,族群之命运,全在这里,被描绘的淋漓尽致,催人泪下。(总编炎水)


    一个是纵横天下的皇子将军,一个是驰名漠北的公主,在两国交战的最后关头,她把落入他包围圈中的七万族人设计救出,自己却沦为了“和亲”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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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创作之余,最喜欢哼唱的一首歌:端午即事,点击欣赏


紫台朔漠风云录

沐云春树 著


第二章 沉 疴


        荀获的病情似乎比阿措想象的还要严重,他缠绵病榻了几乎一个月,在此期间阿措天天来看他,每次他也都强打精神陪她聊天。

他跟她讲起汉地的人情习俗、风物特产,还有一些古老的传说。现在她知道了:杨柳原来是一种有着柔软的、长长枝条的树,离别的人们会把它折下来送给远行的人;汉地有许多草原上从未见过的美丽花朵,其中一种叫做荷花,传说中一个叫哪吒的勇敢少年死后便以它为化身重新复活;汉地的人们从不住帐篷,他们住的都是坚固的房子,有些房子——比如皇宫——的四周有着高高的院墙,里面住的人有的终身都不能出来……这些对她来说都是那么难以想象的奇妙,很快每天晚上在图日烈简陋的帐篷里渡过的这段时光,便成为阿措一天中最盼望的时刻了。那些她曾经爱过、信任过的人现在都已经淡出了她的生活,而这时荀获出现了,在她短短九年的生命中还从未见到过这样的人。每当阿措坐在篝火边看着他沉静的面容,听到那些神奇的语言由洞箫一般的声音发出,都觉得那张脸上笼罩着一种柔和、神秘和清冷的光辉,连兰依玛都要黯然失色。

如果硬要说他有什么地方让阿措不满意的话,那就是他似乎太过矜持了。即使是在病中,也从来没有一丝凌乱和狼狈的样子。他的衣服总是那么干干净净,头发总是那么整整齐齐,言语总是那么温文尔雅,感觉他既不可能发火,也不可能忘形,这让阿措也无法造次。她敢于和比她高出一头的男孩子滚在一起打架,敢于在蒙逊召集部落首领议事的时候冲进去爬上他的膝头(自从失去了他的欢心以后,她再也不愿意这样做了),而在荀获面前,却始终不敢对他哪怕是最温和的要求有丝毫违逆。

有几次天有些晚了,她不愿意回到自己帐篷里去,想留下来在这里过夜,可是荀获却摇摇头道:“你还是回去吧,你是个女孩子,这样不合适。”阿措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在北凉,过路的客人宿在牧民的家里,和他们家的男男女女挤在一个帐篷里是很平常的事情,而汉人似乎跟他们想的不太一样。每次听到荀获这么说,她心里虽不乐意,嘴上却无法说出任何反对的话来,只能腹诽着,乖乖地走了。



一个月过去了,荀获才勉强可以出门骑马,这时他就向图日烈和阿措辞行,但立刻遭到了他们的反对。

“你这样风一吹就要倒了的样子,哪能经得起这么远的路程奔波?”图日烈说。

“再多待几天吧,马上就要过驱鬼节了,我们一起去看好吗?可好玩了呢。”阿措也着急道。

“没关系,我能吃得消。”荀获对图日烈说,接着又摸了摸阿措的头道,“对不起,我必须回去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阿措不死心地问道:“汉地那么远,你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看我们呢?”

荀获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没有说什么。

阿措更加难受:“你走了,我就只能天天和张先生待在一起了。”图日烈也叹息道:“你总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却从来不顾真正在乎你的人。”说着瞟了阿措一眼。

荀获有些不忍,他看了看阿措,沉吟片刻道:“阿措,你不喜欢跟张先生读书,那我来跟他谈谈吧,叫他以后教你些实在的东西,不要再老是搬那些套路。你父亲虽然很了不起,但是毕竟不太熟悉汉人的学问,我跟他谈可能更好一点。”

阿措心里道即使张先生跟你讲的一样好,我也不可能像喜欢你那样喜欢他,但嘴上无法说出口,只得勉强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荀获收拾好了简单的行李,便跟着阿措来到了张先生授课的帐篷前面。阿措因为答应过不跟旁人提到荀获,因而张先生事先并不知道,她先进去跟张先生打了个招呼:“张先生,我的一个汉人朋友想见见您,现在在外面等着。”

张先生讶异地摸了摸胡子,起身走出门外,这一看不打紧,惊得他立时目瞪口呆:“你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荀获也是微微一愣:“原来是你。”

阿措看到这两人居然彼此认得,不由大感兴趣,只见荀获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微微一笑道:“翰轩兄别来无恙!”

张先生却顾不上跟他客套,手忙脚乱地把他拉了进去:“荀先生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闻松的案子也牵连到你了吗?”

“什么闻松的案子?”荀获脸上骤然变色,声音也突然提高了几分,他的身躯微微颤抖,连阿措都在旁边紧张了起来。

“你怎么还不知道啊?”张先生一拍大腿道,“闻松已经被朝廷以徇私枉法、滥杀无辜的罪名法办了!”

“你说什么?!”荀获失态地紧紧抓住了张先生的胳膊,“他、现在……”

“已经被斩首了,前些天来贩马的京东客商告诉我的,有人亲眼看到人头挂在城头上的哪,家财统统抄没,亲戚也都被没入奴籍了,荀先生——”

只听荀获低低地“啊”了一声,身子一斜便栽倒在地上。

阿措和张先生登时大惊失色,跪下来使劲摇着他的身子,却怎么都摇不醒,张先生拿过一盏茶来,试图给他灌点水,却看他牙关紧闭,水顺着下颌流到了衣服上,很快湿了一大片。

阿措忧急之下再顾不得礼数,怒气冲冲责备张先生道:“您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病才好了一点啊……”

“我、我我……”张先生手足无措。

“我马上给他找医生。”阿措说着就要站起来。

“不行,你千万不能去。”张先生慌忙阻止。

“你们怎么都不让我找医生,他已经成这样了,弄不好会出事的。”

“不行!”张先生突然厉声道,“不能给任何人知道他在这里,否则会害死荀先生的!”

阿措吓了一跳,她不明所以地看看张先生,又看看荀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张先生反倒平静下来了一些,他跪下来在荀获的人中上使劲掐了一会儿,又把他扶起来捶背,反复折腾了半天,荀获终于悠悠醒转,眼里流下泪来。

“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你们、那个情同骨肉……”张先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才好。

阿措急忙岔开道:“您快去找图日烈吧,我们要把荀先生带回去。”


荀获这次的病情比上次更加沉重,他似乎完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击垮了。他眼神空洞地躺在病榻上,任图日烈和阿措百般抚慰始终一言不发。他不愿意吃饭,迅速地憔悴下去,到第三天晚上甚至开始咯血。

阿措忧心如焚,这几天张先生很知趣地没再要求她上学,她衣不解带地一直守护在这里,见到他这样不由得又是难过又是害怕。图日烈把她拉到门外,悄悄地说:“荀先生这样是不成的了……”

“他为什要这么折磨自己?都怪张先生多嘴……”

“是啊,也不知道那个闻松是什么人,叫他这么难过,他对……别人都不会这么在意。阿措,现在也许还有个办法,你看能不能试一试?”

“什么办法?”阿措急忙问道。

“荀先生以前得罪过单于,得罪得——很厉害,所以我们不能请医生,否则也许会惊动单于,他要是知道荀先生在这里,没准会杀了他。”

阿措吓了一跳,连忙摇着头说:“我不会告诉父亲的,可是怎么救荀先生呢?”

“咱们不能请医生,但是你可以去找点药给他吃。”

阿措顿时高兴了一点,但也不无怀疑:“你知道要找什么药吗?人家都说药不能乱吃。”

“我听说有种极贵重的药材叫人参,可以把快死的人救活,单于那边也许会有,你看能不能弄得到,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是给谁吃的。”

阿措点了点头说:“这个我自然知道。你放心,只要父亲有,我就一定搞得到。”

图日烈见她如此有把握反而担心起来:“可是单于现在对你、并不太好,你怎么知道他肯给你呢?”

“我去找兰依玛。”阿措说完,跳起来就跑出了门。

她快马加鞭地跑到兰依玛那里,却扑了个空,使女告诉她女主人在单于那里,阿措向她讨要人参,使女一脸茫然不知为何物。阿措想想荀获的病拖延不得,心里好不着急,她脑子里转过一个又一个念头,突然灵光一闪——二哥段业这些年总揽汉地货贸来往,他那边一定会有!

段业是个精明强干的人,和沮授年纪相差不多,两人分别为单于两个大阏氏所生,这些年为争夺储位明争暗斗,很是不睦。原本沮授手里兵权更重而稍胜了一筹,但是自从和汉地通商以来,段业的灵活头脑得到了充分的发挥,这些年手上积攒了不少奇珍异宝,惹得各部首领也纷纷趋之若鹜,风头越来越健直有压倒大哥之势。从前阿措得宠的时候,他待她极为豪爽,送过她不少新奇玩意儿,后来虽渐渐冷落,但也从未欺负过她。阿措暗度此时若为一味药材向他开口恳求,想也不至被拒绝。

于是阿措便上马改向段业的帐篷赶去。

段业的帐篷里灯火通明,远远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大声争吵。阿措不敢贸然闯入,悄悄下了马,轻手轻脚地走近了帐篷。

只听里面传来沮授的喊叫:“这些货物都是用北凉千千万万头牛羊换来的,论理人人有份,凭什么你一人说了算?”

“父王叫我掌管通市往来,那就由我说了算,你不服气,回报父王改为让你管好了。”这是段业冷冰冰的声音。

“叫你掌管是让你公平分配,不是让你据为己有!”

“我怎么据为己有了,莫非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就算公平分配了么?”段业冷哼道。

“同你交好的人想要什么你都一口答应,却处处刁难于我,我同你一样都是父王的儿子,凭什么跟我过不去?”

“我怎么刁难你了?别人的要求合理的我才答应,你的要求不合理,我当然不能答应。就算你去找父王评理,他也不会站在你这一边。”

“你不要太过嚣张,谁不知道你的珍宝比父王的还要多。父王的睡铺铺的是滩羊皮,你的铺的是虎皮;父王喝酒才用得上金杯,你却有好几个金碗来喝茶;父王的帐子是丝帛的,你的却是魏锦。我要告诉父王,你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自己享用,甚至用来笼络别的首领,却不愿敬献给他!”沮授的声音越来越咄咄逼人。

“你告诉父王好了,”段业依旧不慌不忙,“我最多不过占了些财物,不像有的人,连他的妃子都想勾引。”

帐篷外面的阿措闻言大吃一惊,她不清楚二哥对大哥和兰依玛的私情知道多少,可是即使他只是这么旁敲侧击地一提,大哥也定会怀疑是自己走漏的风声了。却听沮授果然暴跳如雷道:“你听哪个贱人说的?这些杂种的话你也信得?!”

阿措听他骂得如此不堪,且分明是在骂的自己,不由心中大怒,但情知此刻不宜冲动,硬生生地把火气按捺住了,只听段业“哈哈”一笑道:“我还用得着听别人来说?纸包不住火,你做下的好事人人都知道……”

沮授又在继续争吵辩驳,阿措已经听不下去了,她知道自己今晚实在不是该出现的时候,大哥对自己疑心已深,若是这会儿找二哥索要东西定会将这种怀疑坐实,以为自己和二哥往来密切,以至于贪图小利出卖他和兰依玛的隐私。可是救命如救火,自己以后还可以跟兰依玛解释,荀获的病却不能再拖了。

想到此处,她蹑手蹑脚地回去牵了马,走出两箭地后才重新骑上马背,然后打马疾驰到帐篷外面高喊着:“二哥,二哥!”

里面争吵的二人立即住了口,接着阿措便跳下马背奔了进去道:“大哥,二哥,你们都在这里啊,张先生生病了,病得很厉害,叫我来求二哥给点人参,二哥,请你救救他吧!”

段业冷冷地看着阿措,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到帐篷一角,打开一个箱子翻了一会儿,翻出一个匣子来。那匣子里面还包了两层布,他一层层打开后,在里面慢吞吞地翻检着。沮授站在当地,双目喷火地瞪着阿措,似乎要把她一口吞了。阿措硬着头皮只做不见,这时段业回过身来,手里托着一支极小的山参对阿措抬了抬下巴。

阿措忙走过来接了,一眼瞥见匣内打开的布包里其余几支都比这个大,可是饶是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再多纠缠了,于是珍而重之地将参放入怀里,道了谢便匆匆离开了。



图日烈等了好久不见阿措回来,进进出出张望了几回,心里越来越担忧。荀获听到响动睁开眼睛,看到他神色异样,加之帐篷里面不见阿措,便开口问道:“阿措呢?阿措到哪里去了?”

图日烈不欲令他担心,便道:“她这几天太累,回去休息了。”

荀获轻轻摇了摇头:“你不要瞒我,她去找单于了吗?”

图日烈吓了一跳,急忙否认:“不不,她去找兰依玛了。”

荀获知道兰依玛和阿措的关系,于是略感放心,便又闭上了眼睛。图日烈却坐了过来:“荀先生,我不管你碰到了什么难受的事情,可是你要为阿措着想着想,她毕竟是乌云珠的孩子。单于现在很冷落她,几个哥哥也都欺负她,要是兰依玛那里没有人参的话不知道她该怎么为难。她是个骄傲的孩子,要不是为了你不会跟人求恳的……”

“人参?”荀获警觉地看了一眼图日烈,“她帮我找人参去了?”

图日烈不小心说漏了嘴,心下有些惴惴,却听此时帐篷外面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不由大喜,忙起身迎了出去。

荀获听到马蹄声停在门口,阿措兴高采烈的声音道:“拿到了,可惜太小。兰依玛那边没有,我跟二哥要的。我二哥好不小气,翻了半天才给我这么一丁点,大哥又在旁边凶巴巴地瞪着我……荀先生怎么样了?”说着便挑帘进了帐篷。

荀获眼睛一酸,不欲被她见到,忙将头转了过去假装睡觉。只听两人低声商量如何煎汤、做几次服用等等,心下感动,暗暗道我总不辜负了他们的好意便是。他的病本由心生,现在经图日烈提醒,加上阿措一片赤诚,一念既转,求生之意便起。后来参汤熬好,阿措和图日烈将他扶起喝了下去,见他喘息了片刻,脸上竟恢复了一些血色。

,纷纷赞叹人参到底名不虚传,只这老鼠尾巴般的一小根就有如此奇效。

荀获休息了片刻,强打精神,命阿措今晚不必守护,明天白天也不要来了,以免耽误功课。阿措见他说得坚决,加上这几天也实在疲累,便答应下来。


第二天上午,阿措正在跟张先生上课,沮授冷不丁闯了进来。他看着张先生冷笑了一声:“你不是病得很重吗?怎么还能在这里唠叨?”

阿措大吃一惊,她昨晚随口一言掉脸就忘了,想不到沮授竟然跑来求证,她连忙向张先生使眼色。

张先生看到了阿措的脸色,正迟疑间沮授突然将手里的鞭柄重重敲到桌子上,怒吼道:“说!人参是不是你要她去偷的!”

张先生吓了一跳,慌忙摇头:“此事与我无关,我不知道什么人参。”

阿措见沮授诬自己偷东西,不由也犯起了倔强之心:“我光明正大跟二哥要的,怎么能叫做偷?你不要诬陷好人!”

沮授听她提起段业,更是怒不可遏,抖开鞭子“啪”地抽到阿措了身上:“你也配算叫做光明正大?你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人参骗走给谁吃了?说!不说打死你这贱人!”

“我不是贱人!我没有干过龌龊的事!你又粗暴又不讲道理,你才是坏人!”

沮授见她嘴硬,说的“龌龊的事”又隐隐影射到自己,心道这次不打服了她难免她以后还会在外面乱说,于是挥鞭又打了下来,边打边嘴里不干不净地辱骂:“你就是贱人,跟你妈一样。我今天就算打死了你,父王也不会心疼,只当打死了一条狗……”

“不许你骂我阿妈!”阿措勃然大怒,抄起一方砚台劈手向沮授砸去,沮授猝不及防地一闪,那砚台擦着他额角飞过去,血立时顺着额角流了下来。沮授更是暴怒,抬腿“砰”地踢飞了桌椅,抡鞭向阿措重重地抽了下去。

张先生吓得魂不附体,站在一旁直咂嘴,却不敢阻拦。只见阿措护着头脸,口里兀自骂声不绝:“你不配做我大哥……你就是一个禽兽……你打死我好了,否则你今天抽我的鞭子,我长大后一定会十倍地还给你……”,随着鞭子雨点一般落在身上,她渐渐地就说不出了,最后“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沮授方恨恨地收了鞭子,唾了一口便扬长而去。

张先生等他走远,才战战兢兢地蹲下来查看阿措伤势。只见她衣服上纵横交错渍出好几条血痕来,头发散乱,牙关紧咬,眼睛却瞪得圆圆的尽是怒意,里面并没有一滴泪水。

张先生砸了砸嘴站起来,像没头苍蝇般在屋子里面转了两圈,还是跑出去找图日烈了。

他慌里慌张地跑进了图日烈帐篷里,碰巧图日烈不在,荀获见他如此狼狈忙问出了什么事,他便一股脑儿将方才所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般全倒了出来。

荀获一听又惊又痛,便欲挣扎起来去看,忽听外面马蹄声响,接着传来阿措的声音:“张先生你不要小题大做,我没事,别惊扰了荀先生养病!”说完,却不进来。荀获心里越发痛惜难过,在帐篷里面叫道:“阿措、阿措!你快进来,你不进来我就出去找你!”

阿措听他声音激动不似往日镇定,只得勉强从马上下来,走进了帐篷。

荀获听到她下马的动作远较平日迟缓,知她身上伤得不轻,走进来的时候还偏要做出一副轻松无谓的样子,不由喉咙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他控制住情绪对张先生道了谢,打发他先走了,然后便唤阿措坐到了身边,想查看一下她的伤势。阿措却缩了缩身子,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我没事,荀先生,别听张先生乱讲,他就是胆子小。”

荀获怜惜地看了她一会儿,忽道:“以后别叫我荀先生了。”

“那叫你什么?”阿措有点难为情。她刚认识他的时候像对其他人一样直呼其名,很快就发现了他和其他人截然不同,这种不同使她既崇拜又有些敬畏,因而再不敢叫他名字,改口跟图日烈一样喊他“荀先生”了。

“叫我师父。”荀获郑重地说,“阿措,我前些天想走,是因为要去找一个我非常敬重的人。可是他现在已经去世了,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人了——除了你。”

阿措的心奇怪地跳动着,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期待,却不敢接口。只听荀获继续道:“阿措,我今后不会离开这里了,我会一直留下来和你在一起。”

“真的!”阿措定定地看着他,眼圈慢慢地红了起来,接着突然猛地抱住了荀获的脖子,放声大哭。

荀获勉强忍住自己的感情,几次想开口都哽住了说不出来,最后终于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略略有些发哑地说:“好孩子,别哭了,师父身体还没好呢,你别惹我伤心。”

阿措闻言方慢慢强忍住了哭泣,把手从荀获脖子上拿下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脸上却一片欢喜。

“你还没喊我师父呢,难道不愿意跟我学本领?”荀获微微一笑。

“当然愿意,师父。”阿措喊了一声。

“我现在先要教你的,是以后怎么能不被人打到。”荀获认真地说。

“那就是学怎么跑得快吗?”阿措奇道。

“你真聪明,但是你只猜对了一半。要想不被比你强壮的人打到,不仅仅是要跑得快,而且要躲得快。如果你躲得快了,他始终打不到你,那么他自己的力量也会被逐渐消耗,消耗到最后,你甚至可以找机会还击。”

“那太好了,以后大哥要欺负我我就揍他。”

“你大哥为什么老是欺负你?”

阿措愣了一会儿,摇摇头道:“因为我发现过他干的一件坏事,这件事我答应过别人不说的。”

“我知道你是个守信的孩子,可是这跟你的安全有关,你不妨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阿措垂下了头,摆弄着衣角,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能说,师父,我知道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可是我不能说……”

荀获看她神态,细想了一下她平日提过的有可能让她如此维护的几个人,很快便已猜到了几分,于是道:“你不愿说就别说了。可是你不要老想着报复你大哥,这世界上的人多得很,我们要多把心思用在自己在意的人身上,不要为那些不值得的人费神。你现在还小,躲着你大哥一些不要招惹他,以后即使把我教你的本领学会了,不到危急的时候也不能轻易使出来……”

“为什么?”

“因为如果想伤害你的人知道了你有这个本领,就会想出更厉害的办法来对付你,有时生死只在一瞬间……等你长大了,有些事我会慢慢讲给你听。”

“我现在就想听,师父,你现在告诉我吧。”

“那个故事太长了,你现在还听不懂。听话,咱们现在开始练功夫吧。”

阿措听到练功夫,顿时兴奋得把故事丢到了一边:“师父快教我!”

“我要教你的这门功夫叫做飞烟步。你看过炊烟和柳絮——啊,我忘了你没有见过柳絮,那就炊烟吧。当一缕烟飘起来的时候你想握住它是很难的,因为你手掌带起来的风会把它赶开,你用的力气越大它就飘的越快。所以说飞烟步实际上是一种最上乘的轻功,练好了以后身子可以像飞烟一样躲避对方的攻击,越凌厉的攻击就越是打不到你。”

“那太好了!师父快教我!”阿措喜不自胜,但转念一想师父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便忙道,“等你病好了就教我。”

“不必等病好,我先教你内功心法,所有的轻功都是从内功心法开始练的。你现在盘膝坐好,心里什么都不要想,只想着丹田,也就是小腹之处,有一朵莲花,随着你的呼吸开阖……”

“可是我不知道莲花长得是什么样的啊,可不可以想成是马兰花?”

“那也可以,反正你想着一朵最纯洁、最美丽、最芬芳的花朵就是了……”


图日烈在帐篷外面转悠了好一会儿都没敢进去,有件事他不知道该不该跟阿措说,要说的话该怎么说——刚才他回来的路上看到单于那边乱做一团,一问才知道,兰依玛突然被发现自尽了。


以上塞外风光摄影系列图片,选自本刊《去西部塞外看秋黄》一文


第三章:往事(待续,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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