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小说||金刀传奇(三)||解东方(沈阳)

东方，本名解东方，沈阳人，教师。喜史爱文，闲时走笔，涂抹生活，乐舒胸臆。

金刀传奇（三）

东方

慕容超每日里斗鸡走狗，骑马畋猎，喝着美酒，看着歌舞，偶尔兴致上来，还要亲自舞上一段，过上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日子。大兴土木，弄得百姓怨声载道，国库空虚。大臣们纷纷上书劝谏不要沉迷酒色，要以国事为重，要多想想先帝创业的艰辛，甚至有些宗室大臣当面就指责他的过失，这让慕容超心中大为不快。但毕竟刚刚继位，根基还未稳固，只好强压怒火，心中暗暗发狠：“这几个老东西，迟早有一天朕要杀了他们！”

朝中的武卫将军、屯骑校尉公孙五楼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谄媚阿谀而权力欲望又极强的一个小人，而慕容超却把他作为自己的心腹，很多大事都听从他的意见。公孙五楼通过平日里的观察，他发现慕容超对几位宗室大臣是极为不满，他就想借机除掉这几个人，以便达到专权的目的。于是就唆使慕容超把慕容钟和段宏派到外地任职，远离朝廷。慕容超一听正中下怀，便毫不犹豫地派慕容钟为青州牧、段宏为徐州刺史。封孚一看就明白这是公孙五楼的主意，就对慕容超说：“皇上，慕容钟是国之宗臣，段宏是外戚领袖，应该用他二人参政，不应该外派远方，如果重用公孙五楼辅政，微臣深感不安。”慕容超听后很不高兴，沉下脸，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朕意已决，无复多言！”一甩袖子走了。对于慕容超的决定，慕容钟和段宏心里自然也是深感不平，私下里说：“黄犬之皮，恐终补狐裘也。”而公孙五楼听说后对二人更是怀恨在心。

有一天慕容超一个人盯着金刀，突然想起了自己逃亡路过梁父的时候，慕容法对自己的无理，又想起慕容德死后慕容法也没来奔丧，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有道是“有仇不报非君子”，慕容超就对慕容法产生了杀机。而慕容法也因此事日益害怕，为求自保，就暗中联络慕容钟、段宏等人准备谋反。不料事情泄露，慕容超诛杀了慕容钟的党羽侍中慕容统、右卫慕容根、散骑常侍段封等，还把仆射封嵩在东门之外处以车裂之刑，幸亏西中郎将封融腿快，慌忙逃奔了北魏，算是捡了一条命。

紧接着慕容超就调动兵马攻打青州、徐州和梁父，想要捉拿慕容钟、段宏和慕容法。这几个人面对朝廷军队的进攻，很快就放弃了抵抗，段宏、慕容法逃到了北魏，慕容钟杀了妻子儿女后，挖地道逃出城，单人匹马投奔了后秦。至此，慕容超终于剪除了朝中的几位重臣，也更加宠信公孙五楼。公孙五楼从此后是官运亨通，任为侍中、尚书，领左卫将军，；他的哥哥公孙归为冠军将军、常山公，叔叔公孙颓为武卫将军、兴乐公；他的家族亲戚也都官居要职，朝廷内外都深感惧怕，民间流传“欲得侯，事五楼。”

这一日慕容超在东阳殿大宴群臣，席间助兴的歌舞令他很是不满，连连叹息，说道：“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原来后秦主姚兴听说慕容超称帝后，就以拘押慕容超母亲妻子作为威胁，要求慕容超称臣，送太乐诸伎一百二十人，或者虏送东晋百姓千人。慕容超没办法，就派能言善辩的韩范出使后秦去接母亲妻子，姚兴开始答应了，旋即又反悔。 慕容超只得又派张华等人再次出使后秦，送给姚兴太乐伎一百二十人，姚兴大喜，就放了慕容超的母亲和妻子。但从此之后，慕容超宫里就缺少了专业的太乐伎了，因此席间慕容超连连叹息。

公孙五楼趁机说道：“皇上不必忧虑，可以派兵到晋国那边去抓一些老百姓，然后挑选一些由朝廷训练，岂不甚好？”慕容超一听连连点头，完全忘记了国家所处的危险态势，当时南燕北面北魏强兵压境，西面后秦虎视眈眈，南面东晋时刻觊觎，这种形势下理应与周边邻国讲信修睦，和平往来，才能实现自保。可他居然听信公孙五楼的建议，派遣大将斛谷提、公孙归等率骑兵攻陷了东晋的宿豫城，俘获了阳平太守刘千载，大肆掳掠一番，挑选了男女二千五百人，一并送去学太乐。接着又派公孙归寇掠济南，俘获济南太守赵元，掳掠男女千余人。慕容超非常高兴，立即加封斛谷提等为郡、县公。宗室慕容镇劝谏道：“这几个人兴师疲民，替国家结交仇怨，为何还要封官呢？”慕容超大怒，并不回答。从此以后，百官都不敢进言了。       

慕容超做梦也没想到，他寇掠东晋的不义之举竟然把国家推向了覆灭的境地。

战神刘裕对慕容超的掳掠行径甚是恼怒。刘裕当时任东晋侍中、车骑大将军、扬州刺史、录尚书、徐兖二州刺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当时的东晋皇帝都要看他脸色行事，对于慕容超的这种行为，刘裕怎能咽下这口恶气！其实刘裕早就有吞并南燕之志，而慕容超这次愚蠢的行动，无疑给刘裕提供了一个出兵的理由。

在晋安帝义熙五年（409）刘裕兴兵讨伐南燕，东晋军队很快进军到了琅琊。慕容超没想到晋军来的这么快，慌忙问群臣如何破敌。公孙五楼说：“晋军远来，利在速战，不可与之争锋。我们应该守住战略要地大岘，使晋军不能够深入腹地，拖延时间，挫其锐气。再派精兵两千沿海南行断其粮道，另外命段晖率领兖州之兵，和我们前后夹击，晋军必败，这是上策；坚壁清野以自守，这是中策；放晋军越过大岘，然后出城交战，这是下策。”公孙五楼虽是一个佞臣，但他说的三策还是很有见地，上策无疑是取胜把握性最大的，中策也可以自保。但年轻的慕容超居然采用下策，还振振有词，说：“今年岁星处在齐地对应的天际，按天道推测，朕不用作战就能取胜，何况他们远道而来，不能支持多久。我大燕国，拥有五州，民众富足，兵强马壮，为何要割掉庄稼、迁徙民众入关自保呢？不如把他们放过大岘，朕以精兵击之，何愁不克！”他的这套理论，看来和东晋的王凝之烧香求仙退兵倒是异曲同工。广宁将军贺赖卢也苦劝，无奈慕容超执意不听。贺赖卢忧心忡忡地说：“若真如此，国家必亡！”慕容镇也进谏说：“陛下如果用奇兵，就应该出大岘，即使不胜，还可以退回防守。如果把敌人放过大岘，这是自己放弃拒险自守，等于拱手把国家送给了别人啊！”慕容超听后大怒，说道：“大兵压境，你居然敢胡言乱语，扰乱军心。来人，把他押入大牢！”慕容镇就因为这一句话，身陷囹圄。

晚上慕容超躺在床上，感到心绪不宁，折腾半天也无法入睡。他忽然想起了前几年的两桩怪事，第一桩是他在南郊祭祀时，还没有登上祭坛，他就看见远处有一群像马那么大的野兽，形状像老鼠，浑身红色，聚集在圆丘周围，正当大家惊骇之际，这群野兽突然不见了。不一会就狂风大作，天昏地暗。第二桩是同年广固发生地震，井水溢出，汝水干涸，黄河和济水结冰，而渑池的水却不结冰。这两桩怪事大家议论纷纷，说这是上天要降下灾祸，大燕国恐怕要有危险。当时慕容超也很害怕，不过他转念一想，有金刀保护我大燕国，灾祸又能奈何？过了些日子并没什么异样，他暗暗窃喜，“金刀果然是朕的保护神。”自此后依旧是花天酒地，游冶畋猎。如今刘裕亲率大军来攻打，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一想到金刀他又增强了勇气。索性不睡了，命人点亮蜡烛，想看看悬挂在床头帐上的金刀。

岂料这一看令他大惊失色，魂飞魄散，庇佑他的金刀不翼而飞！他使劲擦了擦眼睛，仔细再看，仍然不见金刀的踪影。冷汗刷的一下子就出来了，他“腾”地站起来，大声吼道：“来人啊！来人啊！”宦官宫女纷纷跪倒在床前，一个个惊慌失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慕容超眼露凶光，高声质问：“谁看见朕的金刀了！”宦官宫女们噤若寒蝉，哆哆嗦嗦地回答说不知道。慕容超气急败坏，恨恨地说道：“一群没用的奴才！”一抬脚踹倒了两个宦官，对着外面护卫高声喊道：“把他们都给我拉出去，斩！”金刀没了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宫里，大家四处寻找，直到天光放亮，仍然不见金刀的踪迹！

刘裕也担心南燕国会在大岘布置重兵，等到探马回报说大岘并无南燕军队时，刘裕才松了一口气。等过了大岘，刘裕指天兴奋地说道：“我事已成！”晋军迅速包围了临朐，尽管慕容超亲自督战，但晋军攻势猛烈，不久临朐失守，慕容超单骑出逃，晋军斩杀了南燕大将段晖等十余人。之后晋军乘胜挥兵围攻南燕都城广固，慕容超率众坚守。

第二年正月初二，慕容超和宠妃魏夫人登上城楼，看见围城众多的晋兵，不禁握手相对悲泣。晋兵围城已经大半年了，城内缺粮少食，人心惶惶，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出城投降的不绝如缕。尚书悦寿见此情形，就劝慕容超投降。慕容超叹息着说：“国之兴亡，皆是天命。朕宁可挥剑战斗而死，也不能口衔玉璧投降而生！”

到了初五这天，刘裕命令士兵四面攻城。悦寿居然命人打开了城门投降，晋兵则一拥而入。慕容超与左右侍卫十几个人慌忙越过城墙突围，没跑多远就被晋军抓住。慕容超被五花大绑带到了刘裕面前，刘裕历数他的罪状，而慕容超却神色自若，一言不发。刘裕为解久围广固不下之恨，斩杀了南燕王公以下三千多人，又把慕容超送到了建康，准备斩首。

行刑的那天，天气阴冷，寒气肃杀，愁云不展，树叶凋零。慕容超反缚双手，站在刑场之上，毫无惧色，面向北方故国，心中感慨万千。他留恋五州的江山，巍峨的皇城，至高的权力；他留恋摇曳的歌舞，迷人的郑声，甘甜的美酒；他留恋驰骋的畋猎，五彩的锦缎，六宫的粉黛。然而这一切，早已离他而去。他还不想死，毕竟才26岁，但他知道，从金刀消失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选择了站着死，显示了大丈夫的气概；他没摇尾乞怜，维护了慕容家族的尊严！

至于那把金刀去哪了，千百年来无从知晓。也许金刀的出现，只想见证一下慕容家族的传奇，而金刀的隐去，是不想看到南燕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