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长篇小说连载(六十九)】 万年书 ——昭明太子大传(长篇历史小说)

2023-05-10 14:56:27


长篇历史小说连载(69)


万年书

——昭明太子大传


阮德胜  何志浩  著


14.2

淮水之殇,快马加鞭传到建康。萧衍气得撕扯了正在阅读的《陶渊明集》,这是萧统抄录当作生日礼物送他的,他尤喜欢那田园牧歌的诗意,只有那时他才能回到童年、回到故乡。震怒痛心之下,处死了萧综的母亲吴淑媛。同时,遣派一队特使秘密潜入北魏,得悉萧综已经改名换姓,称为“萧赞”。萧衍气得摇头,也就是从这个夏秋之交,他开始不停地摆头,吃药扎针皆无效。

变故在淮水,惊动的却是皇根。萧衍愈发倚重萧统和萧纲。不久,萧衍的特使来到贵池,赏赐宫中特供的宣城紫毫笔,以示恩荣。

一日,萧统突然想到刘孝绰是彭城人,便召他单独会面。“孝绰先生!这次未能收复彭城,着实可惜。”

“陈将军两千精锐横扫淮北,已经旷古未有,如此勇武,克复中原是早晚的事。”

“萧综,噢,不,他已改名萧赞,此事不知先生知否?”

“略有耳闻。前朝萧宝卷之子,都是以言旁字为名,而陛下之皇子,自殿下起,皆以丝旁字为名。虽仅改一字,可见他定无南归之意了。”

“原来如此,可惜如今子云先生没有书信递来,也不知他在边境境况如何。”

“殿下,边将不结宗室,自古皆然。子云先生音信渐疏,也是在维护殿下。若是书信频繁,想必也引得圣上疑心。”

“话虽然如此,可是子云先生自去边疆,已然数月,竟然一封书信都未曾寄来,想必也有些过虑了。”

“殿下有所不知。”刘孝绰俯身行礼,“圣上虽然为人宽厚仁德,但兴义军之前,并无边功,故而对边将多有介怀。此时子云先生在边疆整饬防务,手握精兵,身边必然有不少眼线。一旦殿下与之往来过密,怕祸及二人。”

“如此是否过于刻意,反倒令圣上觉得不妥?”

“刻意倒也无妨,反倒令圣上觉得子云先生与殿下用心良苦,也堵京城世家销金蚀骨之风语。”

萧统表面放下对边疆的操心,可也无心编修,几次带着钱鱼到仰天堂垂钓秋浦河,一无收获。慧娘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屡屡让明奴在饮食上精工细作,也不见他有多少胃口

《文选》编修终是大业,萧统殚精竭虑。当第一片秋叶从秀山门外吹时行宫的时候,编修的《文选》已达二十八卷。只要看到一卷又一卷新书时,他的那颗颤颤的心才会宁静下来。

行宫的藏书与日俱增,厚的薄的,宽的窄的,数下来有三万多传,从刘孝绰等的书房到萧统的卧室,全是书。即使这般,远近文人学士仍络绎不绝,萧统不问其出身,只求其才学,收书稿、会名士,成为贵池西门一景。

这天,行宫外来了位操着北方口音的士人。侍卫询问几句之后,见此人衣着粗鄙,又没有携带书稿,便不让他进去。此人执意,侍卫也不敢让一个北人在门外久留,只好严查搜身之后,让他去偏厢中候着。

午休之后,侍卫禀报萧统,“殿下,来了个北朝的,言说读书之人。”

“北朝腥膻遍地,斯文不存,没想到也有读书人?”萧统一想,便说,“让他来见我。”

来者高大,凡是见到骨骼的地方都粗凸得令人惊诧,仿佛里边长着石头。他大步来到萧统面前,拱手行礼,“奴杨炫之见过太子殿下。”

“我朝男子不自称奴,你不必如此,免礼。”萧统琢磨不出来者之意,便轻松了口气,“先生表字为何?”

杨炫之行礼道:“出身贫寒,未有表字。”

“先生哪里人士?”

“北平郡人。殿下听说过北平?”

“汉家故地,如何能忘?你在北平,见过长城么?”

“北平境内并无长城,前些年小的去渔阳郡,倒是见过。”杨炫之抬眼远眺,似乎正在亲临长城,他说,“长城已经数百年风霜,依旧横亘群山之中,着实壮丽。”

长城是萧统的梦,此时,被杨炫之代入,但他并未沉浸,而是很快顺应到杨炫之可能的来意之上。“北朝人文如何?”

“不比南朝,倒是也有些可圈可点之人,范阳郡有郦道元,字善长,文笔精妙。”杨炫之叹了口气,“只是终不能尽其才。”

“善长先生的文章,我也读过。先生未曾南下,然书写南朝风物,如同亲睹,非但文笔隽永,亦见学问深厚。”萧统说起来头头是道,“我见你也没献什么书稿,何事前来?”

“小的带来的是地图。”杨炫之只尽说,却身无片纸,“请殿下赐我笔墨。”

萧统十分已猜七八,立即令人铺纸研墨,甚至递给了杨炫之那支御赐的紫毫笔。

杨炫之果真不凡,不足一个时辰,一幅地形图便跃然纸上。正在萧统狐疑之时,杨炫之在地形图的右上侧题下“洛阳形胜图”五个隶书大字。

萧统再看,这哪是地形图,洛阳城方圆五十里的地貌、城楼方位及大小,甚至驻军之虚实,古今城池的差异,都有标注,分明是洛阳小百科全集。

萧统凝目开思,问道:“先生献此大图,意在何为?”

杨炫之将紫毫笔轻轻放入笔洗,摆了摆,又提出看了看,心中叹服“好笔”听得萧统之问,忙回答:“陈庆之将军麾下数千白袍,令鲜卑胡虏闻风丧胆……陈将军与殿下素来交厚,只怕殿下与将军之志不在偏安一隅,立足东南吧?”

“寡人又不领兵,于我,又有何用?”

“陈将军人在边境,我一个北人贸然求见,岂不当成细作?还望殿下差人引荐。”

“那我如何得知你不是细作?你可知宗室交通边将,是我南朝大忌?”

“不需殿下将臣引荐与陈将军,只让臣在宫中数日,尽绘北朝图册,届时殿下定有办法将图册交予陈将军……小的可自裁以明志。”

“如此,你所求何事?”

“求天下一统,以报主恩。”

“主公何人?”

杨炫之再度顿首。

萧统明知此事非比寻常,便屏退了内侍宫娥,只留钱鱼在身旁,“如今厅堂里,都是信得过的人,你但说无妨。”

“殿下可知杨祯?”

“北魏建远将军?他不是前些日子讨伐丁零人战死了么?”

“臣之主公,便是建远将军之子,杨忠。”

“未曾听说此人。”

“公子今年未满二十,素有志向。如今北朝孝文帝汉化之法毁于一旦,以至胡风逆流,六镇之乱。公子念五胡乱华,更念世代效命鲜卑,深以为耻,遂与小人绘制了这些图册。如今陈将军北伐有望,臣愿效力,助此功成。”杨炫之说得滴水不露。

“若是杨公子真有心归附,何不南下归顺?”萧统仍不放心,“若是要为内应,杨公子年纪尚小,也未有兵权吧?”

杨炫之叩首道:“杨公子不在北疆,只在南朝!”

“此话又怎讲?”

“去年四五月间,陈将军带领白袍军在徐州攻城略地,其偏军一路打到泰山。当时我家公子正好在泰山游历,于是没了消息。如今我四处探听消息,只听说公子被白袍军生擒。素闻白袍军将俘虏都拉去修垒筑墙,只怕我家公子受苦,更怕有所闪失。只恳请殿下万望将此事说与陈将军,以成全我家公子性命!”

萧统略作权衡,确认此事非小,当即起草密信,吩咐钱鱼派人速送陈庆之。信使才走,又后悔没有多写几句,他还有好多话需要问候呢。

杨炫之住在了贵池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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