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0 14:56:27
长篇历史小说连载（46）
万年书
——昭明太子大传
阮德胜 何志浩 著
10.4
萧统拍案而起，指着堂中的县官们，“为官之愚，奈何至此？”
县令、县丞、县尉一听，面面相觑，跪不敢言，许名县令才喏喏地说：“殿下有何高见？臣等唯太子马首是瞻。”
“商贩所求，唯利而已，商贩所为，互通有无。今池县无粮，则定有商贩运粮至此，以他处之有，通此地之无。你等严禁抬价，名为爱民，实为残民。如无利可图，则他处粮米之有，难通此地之无也！”萧统气呼呼地，转身又对钱鱼说，“伯鳞，你差人前往，告知百姓，朝廷已遣太子入池县，十日内，定教此地有粮！”
“诺！”钱鱼得令。一名侍卫跟身而出。
萧统再次面对县令等人，“尔等速速草拟告示，即日起，抬价之事，不为衙门约束，米粮之价，商贾可自定之。待百姓归去后，四处张贴。”
县官们小鸡啄米般地点头，“诺！”
“取纸笔、双鲤来，孤有书信要写。”萧统当即书写书信一封，放入“双鲤”之中扎好，交由一名侍卫看管。
不一会儿，钱鱼前来汇报：“衙门前后百姓已经开始散去。”
萧统看了看堂中刻漏的时间，说道：“为时不早，我等回宫。”
“殿下何不用膳，再……”县令等人刚要挽留。
萧统起身，“明日卯时一到，你等速来行宫，孤要向你等问话。”
县令行礼问道：“殿下，那仓廪粮米，何时运往建康？”
“往年何时运送？”
“往年当在清明时节。”
“今岁一切照旧，不必推延，也不必开仓赈济。”
“诺。”
萧统和钱鱼等人乘坐轺车回到行宫。刚到宫门，萧统便询问侍卫道：“宋景休校尉启程未？”
得到“尚未启程”的答复，萧统面露笑容，回过看了鱼天愍一眼，说：“今日之事，真有劳你这一脚了。”
萧统进到宋景休歇处，将新写好的书信托付，替换了之前写给陈庆之的信。
第二天，宋景休启程入京，县令等人也前来汇报了情况，一番讨论之后，萧统还满意。一切都在顺利进行。
萧统松下一口气，到刘勰等人书舍逛了一圈，出来找到正在前宫检查岗哨的钱鱼，吱唔了好一阵子，才利索地问出一句话来，“伯鳞，昨日那对做酢浆的兄妹，你可还记得？”
钱鱼明白，心里想笑嘴上不敢，便打趣道：“殿下不忘，臣怎么敢忘？”
萧统看出钱鱼以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女子也，他不解释，仅下令，“你亲自去趟西门，请他们兄妹二人入宫，我有要事与他们相谈。”
钱鱼见萧统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知他要做些什么，只好应诺前去。
钱鱼前脚下出门，萧统后脚将鱼天愍唤来，俩人在正殿中等候。鱼天愍不知何故，又不敢问萧统，俩人就那么大眼瞪小眼地熬着时辰。
见钱鱼直接将二人带入正殿，萧统当即起身，抱怨道：“你理应通报我一声，好让孤出去迎这二位贵客。”
今日萧统一身紫色直裾，身上还披着那件很少上身的裘衣，头上戴着远游冠，看起来与昨日相差甚大。可是那对兄妹仿佛立即认出了萧统，那哥哥立在正殿之下，不知如何是好，那妹妹也一直低着头，时不时抬起眸子，偷偷瞟着坐在上面的太子。
“你二人还不速速向太子殿下行礼啊。”钱鱼提醒道。
“民睿奴拜见太子殿下。”男子不知如何是好，干脆跪地而拜。义娘不会说话，看了之后也学着哥哥的样子拜了一拜。
萧统抬抬手又摆摆手，“不必如此大礼，入座吧。”
二人小心入座，萧统继续说道：“睿奴兄，你除了酢浆，还有什么？”
“酿浊酒，还会烹茶。”睿奴说，“不过最拿手的，还是酢浆。”
“从即日起，你为孤专酿酢浆，如何？”
睿奴已在茶棚听到太子亲临池县，却不想昨日遇见，今日又召见，于是仓仓皇皇地说：“只要太子喜欢，我酿便是，只是这价格，臣觉得需要商议。”
“孤不是要你为我酿，孤在此宫中，为你腾出一间屋子，供你粮米、甘泉，酿出酢浆，还由你贩卖，如何？”
睿奴和义娘对视一眼，不明所以：“我也不明白些弯弯绕，只问一句，太子如此这般，图个什么？”
“你也知道，池县旱灾，百姓粮荒在即。昨日我入城去，便是为了此事。倒也是你提醒了孤，这百姓粮荒，非县衙无为，恰恰是县衙有为所致，以至富商巨贾，不来此地公开贩卖粮米。如今我已名县衙去抑价之令，届时必有富商巨贾广携粮米，前来出售，池县粮荒，可以解围。”
“太子莫不是要我酿酢浆，贩卖给这些商家？”
“然，纵然有米，无钱难买。孤望你将酢浆换米粮，储于孤之宫中，以济贫寒人。你尽管换粮，粮米愈多，孤之赏赐亦必丰厚。”
“既然殿下有如此慈悲之情义，我兄妹二人愿为陛下效劳。”
“你们二人是临县的，不熟池县风物。”萧统推荐鱼天愍道，“此人乃孤宫中之客卿鱼天愍，池县一带，颇为熟悉，之前执掌津口，也精通算学。更有一身武艺，他与你二人一起，必能成事。”
鱼天愍行礼，做了简要自我介绍。睿奴和义娘也向鱼天愍回礼。
萧统又说：“孤还有一言，希望你们二人能够听之。”
睿奴欠身，“殿下但说无妨。”
“你们的……”萧统思量一会儿，说道，“你茶棚的招牌上其实是个错字，那是个‘荼’字，而非‘茶’字。”
“这……”睿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等兄妹，自幼丧母，由父亲带大，也没有机会学得识字……”
“你们若是愿意，闲暇时节，孤可以命人教你等识字。”
睿奴和义娘一听，面露喜色：“如此，我可以不要赏赐，只求每夜归来，能够读书。”
“赏赐，读书，只要你二人不负孤之嘱托，孤一言为定。今日起，你二人每日在孤宫里酿制酢浆。酢浆五日可成，五日之内，池县必有商贾云集。”
等萧统说完，鱼天愍分析道：“池县毗邻大江，水系通达，贩粮商旅来自周围各地，臣请太子命他二人专职酿制，由我带人去各津口贩卖。”
萧统一听，点头应允，“也好，届时宫中内官，由你调配，专职运售。”
萧统就这般自然而然地在修书之处介入了池县百姓的生活，一片热土在春末时节赶上了翻新与播种，“一粒饱粟藩沃土，只待秋风送粮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