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0 14:56:27
长篇历史小说连载（20）
万年书
——昭明太子大传
阮德胜 何志浩 著
7.3
雪，是懂事的，它能藏住很多人们不愿意看到的，也能凸现很多平时容易被人忽视的东西。这一藏一现，世界便有了重点。
大雪从早上开始下，下到晚上，天地在灯火中有了分明，萧统立到玄圃的台阶上很久，他在眺望宫阙，自言自语，“好热闹啊！”
“是啊，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就请世家大族搞宴会呢？”什么时候跟踪过来的钱鱼接上了话。
“宴会？”
“是啊，我听宫里当差的兄弟说的，今天宫里请京城的世家大族吃饭，各家各族、朝中大员都来了，台城光阳门外的车马，一直排到了长干里。”
“长干里在朱雀门外，要过秦淮河呢！如此恣意？”
“单单那个蔡尚书，自己坐一辆车，两辆空车，前面三十个骑奴开道，后面二十个骑奴跟着，两边各有十个骑奴护卫，七八十个人呢。”
“礼部尚书蔡樽？此人的祖父位列前朝三公，父亲是前朝的光禄左大夫，如今自己又当上了吏部尚书，高门第的大家啊。唉，如今的九品中正给天下士人定品级，只看门第，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啊。”
“不仅他，还有乌衣巷的那些老牌门阀，王、谢家族都有人来赴宴。陛下和贵嫔娘娘亲自做东举行宴会呢。”
“我母后？”萧统在疑惑中叹息道，“许久没见父皇母后了，昨天母后还差人带话，叫我这段时间少出门，别给父皇添麻烦。我有什么麻烦？”
“殿下，你猜猜，这宫里宴会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
“我不知道啊，问你呢殿下。”
“宫里宴会，一般都是逢年过节，或者慰劳将士。我母后参与做东，还是第一次。”
“哦……”钱鱼笑着点头，若有所知。
“你猜到了？”
钱鱼坏笑着点了点头：“一定啊，是给找亲家了。”
“啊？那不就是……”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这……”萧统觉得一切都有些突然，“不会吧，都没和我说过此事。”
“殿下，过两天要是找你进宫，一定就是此事。”
“你别乱猜了，天冷，我回屋用膳了。”萧统有些不好意思。
皇宫的正殿之中，宴会正在举行。
宦官伏在皇帝和贵嫔的耳边，低声说：“陛下，娘娘，老奴都已经安排妥了，你看，那些坐在黑底红纹桌案上的，都是家里有年龄与太子相仿、未婚配的女儿的，那些坐红底黑纹桌案的，都是家里没合适的。”
“哦……有心，有心，回头有赏。”萧衍笑着说。
“分内之事，分内之事。这次排场不同以往，您看，各部尚书，各省相公，还有乌衣巷的那些老牌士族，都来了。”
众多来客，熙熙攘攘，宴会期间表演着皇家的歌舞，两边钟鸣，每个桌案上都是珍馐美酒。众多世家大族都有着姻亲关系，有礼有节，酒水分明，唯有礼部尚书蔡樽，非但不执杯，似乎对珍馐美食不感兴趣，只吃着桌案上的汤饼。
“蔡樽。”萧衍呼唤，蔡樽却自顾自的吃着，没有回应。
“蔡樽。”萧衍又呼唤了一声。
钟鸣的音乐“突”地停下，舞姬疾步退场，下面鸦雀无声。
只见蔡樽依旧自我，只顾吃着汤饼，并不回话。
萧衍有些不悦，可是在这众多世家大族面前，又不好发作，“蔡尚书！”
蔡樽听到萧衍叫他的官号，才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汤饼，咽下嘴里的食物，回礼说道：“陛下唤臣何事？”
萧衍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朕刚才唤你，你为何不答？”
“臣一无过错，二有国家公职，三为高门士族，陛下不呼臣表字也就罢了，何以直呼臣名？”蔡樽老滋老味。
萧衍一听，一时语塞，问道：“朕只是想问你，今日宴会，大家但图一乐，为何你既不饮酒，也不享用盘中美食，只顾吃着汤饼？”
蔡樽环顾四周，“臣虽士族，但是勤俭是家训，吃不惯这些汤水。”
萧衍闻言，转怒为喜，“令尊蔡兴宗便是以直言敢谏、刚直不阿闻名，今日一见，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蔡樽一听，举觞敬酒，“臣不善饮酒，为陛下此言，臣尽此杯。”说完，一饮而尽。
萧衍看了一眼蔡樽的桌案，是黑底红纹，心中窃喜，又问道：“蔡尚书家中子女安好？”
“长女刚刚及笄，尚在闺中，未有婚配。幼子尚未加冠，尚未定品。”
“以蔡尚书之家风、门第，令郎今后定个上下三品，轻而易举。”
“陛下过奖，还是要唯才是举、唯德是举。”
“大家不要拘礼，继续，继续。”
……
萧衍与蔡樽一问一答，看似插曲，其实不然。
宴会持续到深夜，大臣士族退后，萧衍对令光嫔说：“你看这个蔡樽如何？”
丁令光眉头一蹙，低头说：“陛下如何看？”
“此人士族出身，但是你也看到了，为人俭朴，刚直不阿，他父亲、祖父都是要员，他们家势力不小，若是维摩能和他们家联姻，再好不过。你以为呢？”
“陛下决定就是。”
“你但说无妨。”
“陛下，我只是觉得，太子妃未必要士族人家的女儿。”
“不不不，我们兰陵萧氏当年本来就是数一数二的大门阀，如今又是皇室，更要门当户对。我只问你，觉得蔡樽做我们的亲家，如何？”
“臣妾斗胆直言，此人不像个真俭朴的样子，反觉傲慢……”
此言一出，立即引得萧衍不高兴，“令光啊，你不是世家出身，不懂啊……”说完，扭头走了。
丁令光俯身行礼，目送萧衍的身影，消失在深宫之中。
“维摩，但愿这个蔡氏姑娘，能合你心意。”丁令光低声自叹，带着侍女漫步回到自己的寝宫。
宫外，一阵寒风顶面而来，蔡樽则仰天长笑。
身边一位随从上前，奉承道：“使君，看来这个外戚的位子坐上了？”
“我早就差人打听，这次宴会桌案准备的不一样，我仔细查看了与会的名单和座次，早就看出了端倪，这次宴会，就是皇帝在选亲家。如今位子能不能做上，还得看明日皇帝派不派宦者来提亲。回府准备消夜，我只吃了一晚汤饼，饿煞我也！”
“诺。”
雪在深夜里堆集，马蹄时有打滑，骑手却不知，因为他们的心在大雪和深夜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