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安书品何小竹: 这本小说我想以男人为主,就是写男人的生存状态

2023-05-10 14:56:27

整理:阿潘  摄影:好摄之涂 美编:力颖


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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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6日下午,轻安书品,围绕诗人、作家何小竹的最新小说集《他割了又长的生活》,五位嘉宾展开对谈,何小竹、洁尘、向荣、向晓蕾、翟晚,他们与读者分享了小说的写作、阅读的感受和体会。书品现场来宾众多,成都的诗人、作家、画家、喜欢读书的读者朋友们,还有小说的出版方——四川文艺出版社的社长吴鸿、总编辑张庆宁,以及两位责编,他们对这个全国首发活动非常重视,吴鸿在来宾互动环节中介绍了出版这本小说的缘起,还表示希望川文社以后能出版更多四川本土作家的作品。

这次的书品对谈和以往的有一些不同,除了有作家兼老友洁尘作为嘉宾主持,有资深的文学评论家向荣,他对这本小说有精彩的长篇评论,之前的公众号上已经节选了一部分发表。还有两位嘉宾是何小竹专门邀请的资深文学读者,她们一位是轻安出品人向晓蕾,另外一位是翟晚,她们既读了小竹的很多诗,对他的小说也非常的了解。因此,这场对谈既有文学评论家的解读,作家同行的解读,也有成熟女性读者的解读,对谈内容既深入又有趣。他们究竟聊了些什么呢,我们在下面的“对谈节选”中将为大家呈现。

书品对谈现场



对谈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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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他割了又长的生活》


所以,我就想在叙述上做一个尝试,像写评论、写介绍那样来写小说。就如同这个小说已经存在,我只是把它叙述出来。                                        
   ——何小竹

主讲嘉宾:何小竹

何小竹:这本小说集里的故事,前前后后写了十年。开始的时候有两个考虑,一个是想区别于我之前的“女巫系列”,女巫系列是以女性生活为主体呈现的,男人基本上都是配角;这本书我想以男人为主,就是写男人的生存状态。小说形态还是和女巫系列一样,每一篇独立,然后相互之间有一定的关联。这种关联性可能是整本书中的主人公有不同的形象,也可以说是很多人有一种共性。用“他割了又长的生活”做标题也是想暗示这种关联性。

第二个考虑,就是想在写作上做一些尝试;比如我以前习惯用第一人称写,一旦换成第三人称就有点力不从心,这个关要过一下。还有就是来自我的一个阅读感受,虽然自己也写小说,但那种一上来就要讲个故事、或者营造一种小说情节的东西,怎么都看不下去,没法进入(可能是年龄的原因,也可能是我们周围的信息太多了)。反而是关于小说的评论很吸引我,电影也是,复述电影的文章可能比电影本身更吸引人。所以,我就想在叙述上做一个尝试,像写评论、写介绍那样来写小说。就如同这个小说已经存在,我只是把它叙述出来。

洁尘:在座很多朋友可能还没看过这个小说,但是听了小竹的自述,大家能感觉到这部小说无论从内容上、叙述手法上,还有写作的技巧方面都做了很多的探索。我想请问向荣老师,作为一个文学评论家,怎么来评价这么一部小说?我看到你写的评论里,谈到它是对现在的现实主义创作的一种超越。

向荣:那我先说说何小竹的小说在四川文学中的意义吧。先稍微做下回顾,四川现代文学从上世纪二十年代的新文化运动开始,一直到现在,也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初期的一个文学社团“浅草——沉钟社”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个新文学第一个10年里最年轻的创作群体,主要是由四川籍(包括今天的重庆)作家组成的,他们当时多为上海和北京两地的高校学生,尤以复旦大学和北京大学为主。这个文学社团努力耕耘至30年代中期,被鲁迅称为“中国的最坚韧,最诚实,挣扎得最久的团体”。他们当时的小说创作基本是以知识分子,或者说知识青年为主人公,描写他们在北京上海的苦闷的青春生活和乡愁。

三十年代后,左翼文学兴起,革命成为主题,知识青年就不再成为文学的主角,那么之后的小说写的什么?是乡土小说,包括沙丁、艾芜;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延续到九十年代,周克芹、阿来都是乡土小说的主要作家,在四川文学的谱系上,看得出来乡土文学是基本上一统天下的。那么在这样的一个语境下,何小竹的小说,以知识青年或者知识中年,更具体地说,一些中产化了的知识分子为书写对象,写的是城市生活,表达的是城市经验,因此在人物类型上,以及书写城市经验上,我认为他的小说延续了,或者说开拓了以新的都市经验和知识分子为主体的小说文本。

洁尘:刚才向老师从文学史的角度,把这部小说放在文学史上做了一个标注。那么下面我想问问两位女性读者,在读这么一本全是城市生活中男性为主角的小说时,是什么样的一个观感?和读小竹之前的《女巫之城》这样的以女性为主的小说有什么不一样吗?

向晓蕾:我是一个工科生,可能我的阅读视角跟文科的读者不一样。我感觉小竹老师的这本小说和之前的作品非常不一样。在这部小说中,他站在一个男性角度,把他对女性的那种观感剖析得非常清晰;而女性呢,其实也非常愿意有这样的一个旁观者,对自己熟悉的生活做这样的剖析,因为即便你什么都经历过,但对你周围的男性又能够了解多少?看这本书,就有一种抽丝剥茧的感觉。这些男主人公,你会感知到他对现实的力不从心和悲凉,看到他们面对这种生活、这种婚姻,内心的一些挣扎,一些很细致的体会,或者是面对困境的无奈和悲哀。对我这样的女性读者来讲,这本小说能够打开了解男性世界的一个窗户。同时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小说里的这个男性在两性关系或者婚姻关系中对于女性的一些揣摩,我在想,女生肯定不是这么想的,这点很有趣。

面对当下这种很浮躁的压力很大的外界环境,有一本这样的小说,抛弃了很强烈的故事线,能够走向男性的心灵深处来呈现一些东西,我觉得是非常可贵的,也是值得一读再读的。

翟晚:我要承认在读这本小说之前,我差不多有十年没有看过小说了,我很荣幸能读到这本小说。如果是从一个女性的视角来看,能看到城市的红男绿女,浓妆艳抹,而这本小说更像一个裸妆的女人,带着一种自然风。我还很喜欢这本小说里很多的故事都是戛然而止,没有一个结论。作者没有站在一个高度,去指引去说教读者,他用的是最普通的文字最平静的叙述,但正是这样,我觉得有他的高度和深度,他不强加给你什么东西,就是用你的人生经验去感受就好了,反而让每一个人有不同的体验,或许我们可以做一个实验,让读者自己去写结局,可能会是一个不错的有趣的感受。

我对“他割了又长的生活”这一篇特别有感触,第一感觉就是小竹坠入了他做的一个梦。弗洛伊德还有中国的周公解梦,都要解析梦境,其实我觉得最重要的是神赋予我们人类做梦的能力,生活那么多苦,每一个夜里,大家都可以在梦里逃避,这个感受非常的好。“割了又长的生活”代表的是你人生的一个又一个阶段,你每一个阶段的生活都会不同,不是说这个阶段你已经习惯到底,就没有下一个开始,其实在每一段生活里面我们投入、忘情地去做好自己的角色,哪怕这个角色很不堪、很无奈,我觉得都没关系,只要是不作死,就还有下一幕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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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语言

何小竹是站在主人公的视角来看这个世界,去触摸这种生活的,那么主人公精神的恍惚和小竹所使用的语言之间就有了一种同构性。这种同构性让小说的叙述有了那么一点飘忽,一点虚幻,和某种程度的荒诞。                                            
  ——向荣

嘉宾主持:洁尘

对谈嘉宾:向荣

洁尘:说到梦境,我也非常有同感。小竹作为创作者,他把梦境的这样一种状态,放到了小说里面,比如“他的一次夜游的经历”这篇,而且还是一个真实的场景,一帮人在清水河公园的草地上脱光了,最后故事莫名其妙就结束了,特别像梦境。这部小说里还有很多篇,梦境的感觉非常明显,不知小竹在写作中自己能感觉到么?

何小竹:它其实就是小说的一种结构。我之前的“女巫系列”也是这样,飞来飞去的,那些女巫特质,它们就是建立在虚构上的。有些现实主义小说,虽然也是虚构,但它要写得像真的一样。我的这个虚构,就是想让读者知道,这些是虚构的,或者说像梦,它们都是不真实的。

向荣:他用比较梦幻的、荒诞的这样一种叙述形式,来表达一种真实的人生状态,或者生存困境,实际上是以假写真。这是和一般现实主义小说不一样的地方,一般现实主义小说是把假的写得像真的,他是把真的写得像假的。

洁尘:这本小说,阅读的时候会感觉语言上有一种非常魔性的东西。小竹的小说语言一直非常独特。有点那种喃喃自语,也有点像梦境一样飘忽。如果用一个文学术语来说,他有点像“零度叙述”,他不参与整个故事以及对主人公的任何判断,我觉得这个是小竹在当代的小说里一个很大的贡献。

向荣:我们知道小竹是以诗人的身份进入小说写作的,大家更为熟知他诗人的那个部分,而他作为小说家的这一面还没有得到更多读者的欣赏和认同。那么诗人写小说,有一个很重要的特征,就是他对语言的高度敏感和对语言的追求。实际上小竹在写小说的时候,他是把诗歌的语言放大,把诗歌的语言变为了叙述的语言,所以他的小说语言有一种透明的感觉,同时又有一种梦游的感觉。那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呢?我的理解是,其实我没把这个小说当成短篇小说集来看,而是当成长篇小说,书中的这个“他”,也就是所有的“他”,这个主人公的性格的复杂和丰富,有不同的呈现。这个主人公我把他看成一个精神症,或者轻度抑郁症状态,为什么会有这种精神症状?首先来自于我们城市生活中人际关系的疏离和冷漠,刺激和反映到主人公身上,引起他的焦虑,从焦虑到惶恐,让他陷入一种精神困境,想突围又突围不出来。小竹是站在主人公的视角来看这个世界,去触摸这种生活的,那么主人公精神的恍惚和小竹所使用的叙述语言之间就有了一种同构性。这种同构性让小说的叙述有了那么一点飘忽,一点虚幻,和某种程度的荒诞。所以他的小说语言某种程度上说是属于这个主人公的。

洁尘:小说里这个人物的状态,无力也罢、抑郁也罢、淡漠也罢,和小说语言是高度吻合的,契合度非常高,作为同行,我很佩服小竹,手艺高超,作为小说家来讲,他用一种最合适的语言呈现了人物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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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他”

我感觉可以去关照“他”,应该去保护他,他可能是我的兄长,可能是我的弟弟,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可能我会跟他成为哥们,但不会激发起女性般的喜爱。      
 ——向晓蕾
 
我倒是没有产生怜爱,我就是替他着急。就想帮他一下,跟他说,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是没有用的。  
——翟晚

对谈嘉宾:向晓蕾

对谈嘉宾:翟晚

向晓蕾:这本小说,我感觉是在看一个有趣的男性研究报告。这里面的男性有一个特质,是我非常喜欢的,就是有幽默感,一种非常高级的幽默,这种幽默当然是从小竹老师传递到主人公身上的。比如他写器官,然后加上(生殖器),这样加一个注脚,会让你体会到他这种很冷静的幽默。

小说里的主人公我对他的感觉是,我可以去关照他,应该去保护他,他可能是我的兄长,可能是我的弟弟,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可能我会跟他成为哥们,但不会激发起女性的喜爱。我比较直接,可能是我没有那么文艺吧。

何小竹:从通常意义上说,“他”是一个失败者,不一定是中产,但是中年。他确实可能引起人的同情,理解,甚至是怜爱……

洁尘:你觉得有怜爱吗?

向晓蕾:小说中的他虽然对生活有无力感,但人品是非常好的,他对以前的婚姻对象或者情感对象总是有极大的关爱和包容,做了许多善后的事情,他的确不是一个坏男人。他的人品很好,会让人有一点怜爱的感觉。

洁尘:不过,我还是有点吃惊,我的确没有读出人品好这个特点。

翟晚:我倒是没有产生怜爱,我就是替他着急。就想帮他一下,跟他说,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是没有用的。比如有一篇写他去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你是需要爱情,有了爱情就解决了一切。我就很想告诉他,这是不对的,有了爱情也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这个“他”,代表现在城市里很多生活没有那么如意,有些困顿的男性。我个人谈不上喜欢,但是我能够看到这里面有好多好多的面孔,我们周围的人,我们熟悉的人,感觉他描述了很多男性的一种潜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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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文本

这部小说,我个人觉得从文本角度来说,还有一个很大的贡献,就像俄国作家贡献“多余人”形象一样,小竹贡献了我们当代“爱无能”的一个典型。                    
——洁尘

签售

部分来宾合影

洁尘:熟悉小竹的朋友都知道,他身上是有喜剧色彩的。不是幽默感,幽默感是呈现出来的一个状态。他是有喜感,一种错位带来的喜感。在这个小说里,虽然写的是失败者,很值得同情,但我一直在边读边笑。在小说语言中,他的思维方式与我们理所应当的人之常情之间稍微有点错位,而这种错位,构成了小说很大的趣味。不知小竹是有意为之,还是自身的一个特点?

何小竹:我自己没觉得,我其实是很认真的。可能有喜剧感的人自己都不会觉得。

向荣:这部小说可以说是个悲剧,但在局部描写的时候往往有许多喜剧因素和喜感的成分。他是用喜剧的手法表达悲剧。

翟晚:我特别喜欢《他的婚姻传奇》这一篇。小说是在做一个反向描述。比如现实中我们想逃避一个人的孤单,就会想到爱情、婚姻,然后去有意识地寻找,之后你得到了爱情,得到了婚姻,你幸福了,幸福之后可能就厌倦了,厌倦了你就想怎么样结束。在这篇小说里恰好是反过来的:他想,他厌倦自己的人生,不是说婚姻是坟墓吗?于是他就进入婚姻,之后他发现婚姻太幸福了,不是他要的那种感受,在婚姻里面他死不了,幸福让他感到恐慌,因为恐慌他要逃避他要离婚,他就这么反复去结婚离婚。非常有趣荒诞。我强烈向大家推荐。

向荣:读完小说,其实我一直在暗笑,为什么暗笑?因为有一个有趣的发现,这本书里的女性,不管是妻子、前妻、情人、还是暧昧对象,都是比较负面的,也就是说没有一个是好女人。小竹重点要写家庭关系,因为家庭关系、亲情在人际关系中是看起来最靠谱的一个。但妻子也好、前妻也好,都是一种疏远的冷漠的情感状态。因此小说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让人喜欢。

其实,小竹对女性的观察力和表达力都是很强的。在女巫系列中,女性妖娆的那一面、妩媚的那一面、精灵的那一面,都写得很生动。但在这本小说里,女性的形象就是一个符号,我也一直在想是为什么?可能他把自己的全都情感都倾注在男性主人公身上去了,他要把男性那种绝望那种焦虑那种愧疚表达得更淋漓尽致,所以就有意识地把女性符号化抽象化了。

洁尘:我在读小说的时候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了,这部小说的女性形象跟女巫系列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反差。我觉得这是小竹作为小说家厉害的地方,作为成熟作家他有一个相当于是把自己抽离开的功能,或者说手段,他找准了小说主题既定的位置,分得特别清楚,做得特别到位。如果里面的女性形象还像女巫一样那么妖媚精灵,小说就不会那么纯粹了。

这部小说,我个人觉得从文本角度来说,还有一个很大的贡献,就像俄国作家贡献“多余人”的形象一样,小竹贡献了我们当代“爱无能”的一个典型,大家都知道爱无能这个词,很多人也都会深有体会,我认为整个小说里面,最能够提炼出来的一个形象就是“爱无能”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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