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0 14:56:27
第三十一回 连进谏苏尚书受赏 得赞语高仆射蒙恩
话说李德林回府休息 , 朝廷中枢便掌握在了高颎、苏威、虞庆则和杨雄手中 , 这就是朝野所称的“隋初四贵”。四人感情深厚 , 意气相投 , 从此朝堂之上再也没有发生像苏威和李德林那样针锋相对的争论了。大臣们意见相合 , 而且全是唯文帝之意行事 , 这一下文帝称心了 , 心中所思所想便可以通过这几个人顺顺畅畅地贯彻下去。高颎与苏威虽然也在一些事上向文帝进谏 ,但那都是一些不关痛痒的小事 , 无碍大局。有的谏言表面上看来是在劝诫 , 其实骨子里却是讨文帝的欢心。
一天文帝在后宫宴请朝廷大臣。大家一时高兴 , 全都喝得痛快。苏威也喝多了 , 未免不胜酒力 , 一时靠在椅上便睡着了。文帝看到这一情况 , 便命宫人将苏威扶到一间卧室中休息。苏威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 , 便醒了过来。举目四看这间卧室 , 不知是哪位宫人所居 , 但见室内陈设华丽 , 而且连挂床帐的钩子都是银制的。苏威看后向身边服侍的宫人问道 :“后宫中所有房间都是这样布置的吗？”宫人答道 :“房中摆设虽有差异 , 但布置大都相同。”苏威问道 :“所有卧室中的帐钩都是银制的吗？”宫人答道 :“当初天元皇帝喜爱华丽 , 所以帐钩子皆用银器打造。房中摆设也全是天元皇帝命人特意制作的 , 他说看着这些银光耀眼的饰物和这些精美的玉瓶瓷器心里舒坦 , 所以宫中厅堂和卧室全都如此布置。”苏威听后 , 叹息一声问道 :“当今圣上看着也觉舒坦吗？”宫人答道“圣上整天忙于朝事, 对这些起居摆设从不在意。”苏威听后 , 嗯了一声 , 便在宫人的服侍下 ,洗面更衣 , 一打听 , 宴会已经结束 , 众官早已散去 , 文帝也因困倦回到卧内去了 , 苏威便出宫回府。
第二天早朝 , 苏威便向文帝奏道 :“臣闻汉文帝刘恒信奉老子 , 清心寡欲 , 崇尚俭朴。登上帝位后, 一件龙袍穿了二十多年 , 破了再缝缝补补 , 始终没有换一件新的。车骑服御之物几无增添。皇后窦氏 , 及爱妃慎夫人也衣不曳地。宫中帷帐不饰文绣 , 以此节俭之风而示臣下 , 所以举国以节俭为荣 , 终于赢得汉初民富国强的宏伟基业 , 并以身教影响了儿子汉景帝。被后世称为‘文景之治’。今陛下登基以来 , 尊佛倡道 , 饮食起居 , 常喜素食斋饭 , 其俭朴胜过汉帝刘恒 , 臣下无不敬慕。臣昨日醉卧宫中 , 见宫中布置奢华 , 帷帐挂钩皆为银制。臣睹此顿感于心 , 所以今日特向陛下奏请 , 望陛下效前朝贤君之俭 ,去奢为朴, 方可使我大隋朝统一天下 , 超越刘汉。”
文帝听苏威这一席话后 , 不觉大为感动 , 离座说 :“公所言重于千钧。朕虽未闻汉帝刘恒如何俭朴 , 但也一向不事奢靡 , 皇后与朕平日俱尚节俭。宫中陈设和帐钩全是前朝所留 , 朕未增添一物 , 既然公以此责朕 , 朕明日立命有司撤去宫中奢华的无用摆设 , 帷帐挂钩全换成铁制 , 能用就行了。珍贵摆设、金银器物和银制挂钩皆入国库 , 充作军饷！谢公一片诚言。”
苏威听后 , 欣喜所奏正好合文帝心意 , 又从容说 :“陛下以俭作为美德 , 这是我大隋朝之福。臣知道汉帝刘恒还有两件事值得称道 , 今日一并奏知陛下。”
文帝说 :“公今日所言 , 正合我意 , 公可尽言。”
苏威说 :“汉帝刘恒即位不久 , 有人献给他一匹千里马。刘恒对臣下说道 :‘我外出时 , 前面有仪仗龙旗 , 后面有车队随从 , 就算走得再远 , 一天也不过行几十里的路程。我骑这匹日行千里的良马有什么用呢？还是将这匹马送还给原来的主人吧！’并让臣下计算献马人来往的生活费用 , 一并退给了献马人。如此美德不仅令当时人感动 , 也令我们后人敬仰呢！”
文帝听后高兴地说 :“这样的帝王也着实让我们后者敬慕。还有一件事是什么呢？”
苏威说道 :“刘恒还有一件事也值得称道 , 他曾下诏 , 让有司清点长安城中公用的马匹 , 凡多余的全部送到军中和驿站中使用。而且常以先帝刘邦所居之宫过于奢侈 , 而一再从简。”
文帝听后说 :“公不必再说了 , 朕和皇后的生活 , 虽俭不及刘恒 , 但已经够俭朴了。但公所提到的刘恒退还千里马之事 , 倒使朕大为感动。请公为朕拟诏 , 今后凡犬马器玩 , 口味不得献上。各州各县严禁向朝廷贡献方物 , 否则严惩不贷！”
苏威听后 , 立刻遵旨拟诏。从此苏威更加得到了文帝的重用和信赖。文帝让苏威兼任了大理卿、京兆尹和御史大夫三个职务。本来苏威已经是门下省的最高长官纳言并兼度支尚书 , 这一下又加了三个职务 , 而且都是要害部门。不说纳言和度支尚书。这大理卿是朝廷最高法官 , 京兆尹是京城长安最高的地方行政长官 , 御史大夫是负责朝廷监察部门的最高长官 , 苏威一身兼五职 ,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少有的。
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事 , 这天早上文帝起床后, 在宫中舞剑来舒展一下筋骨 , 以缓解昨夜通宵未眠的困倦。文帝一夜未眠是因为最宠爱的小女儿、兰陵公主的丈夫王奉孝竟然少年英逝。王奉孝是大司徒王谊的儿子 , 王谊本是文帝当年在太学时的同学 , 在北周为官时 , 位望和文帝不相上下。文帝因为王谊是前朝勋贵 , 又是新朝功臣 , 所以对他十分礼敬 , 即位后封王谊为大司徒 , 并常遣使慰问 , 冠盖不绝 , 并把第五个女儿兰陵公主嫁给王奉孝为妻。王谊也因为与文帝有同窗之谊和联姻之故 , 而诚心归服文帝。文帝待王谊也更加亲近 , 常亲至王谊府第 , 宴饮极欢。昨天 , 文帝突然得此噩耗 , 而此时兰陵公主年仅十六七岁 , 下嫁未及一年 , 便做了寡妇。文帝夫妻二人皆悲伤一晚。天明后 , 独孤皇后因困倦至极方才睡去。文帝心乱如麻 , 提剑在宫中舞了一通后 , 始觉心绪稍平 , 便来到殿堂。此时殿上几个内侍正在打扫卫生。一个年老宦官因看到文帝座位旁长久悬挂的智仙画像落满了灰尘 , 便将画像取了下来 , 放在地上 ,准备掸掉上面的灰尘 , 而恰在此时 , 另一个正在擦拭桌案的年轻宦官不在意 , 竟一脚踏在了智仙画像上面。年老宦官急忙将他推开 , 并埋怨说 :“瞧你做事毛毛躁躁的 , 这圣像是敢用脚践踏的吗？”那年轻宦官不服气地说 :“一个死尼姑的画像有什么宝贵的 , 踏着了又怎么样？”那年老宦官说 :“你小子说话胆大包天 , 这画像上的尼姑是圣上的尊师 , 连圣上都礼敬有加 , 恭恭敬敬地悬挂在这里 , 时常还焚香祭拜。小心让圣上知道了 ,要了你的小命！”那年轻宦官轻蔑一笑说“画匠不给神磕头, 知道那是画的！有什么可敬畏的呢！”那年老宦官还要责备他 , 谁知一抬头 , 见文帝正手提宝剑 , 满脸怒气地站在大殿门外。他俩的对话 , 早被文帝听得一清二楚。那年老的宦官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 急忙将那画像小心卷起。那年轻的宦官仍若无其事地在抹桌椅。文帝本来心情就不好 , 见那年老的宦官将智仙的画像放在地上就不高兴 , 及见年轻宦官不仅踩踏画像 , 而且口出不恭之言 , 已经是怒火填胸 , 于是猛喝一声骂道 :“小阉竖胆子不小！”殿内六七个宦官听此一骂 ,一个个惊得魂飞天外 , 全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那年轻宦官也大吃一惊 ,急忙跪地不停地磕头。文帝此时已怒不可遏 , 冲到那年轻宦官的面前 , 一脚便把他踢翻在地 , 一边骂 ,一边又连踢几脚。那年轻宦官已经知道闯了大祸 , 于是口中不停地喊道“小人错了, 小人知错了 , 圣上饶命！”谁知他这么一喊 ,更是火上浇油。文帝大骂道 :“今天我非宰了你不可！”说着举剑便要把他砍死。只听殿堂门口一人喊道 :“陛下 , 且请息怒。”文帝收剑回头一看 , 见是苏威赶到殿内。文帝说道 :“此等不肖之徒 , 留他何用！”说着又举剑欲砍。
苏威昨晚也听到王奉孝不幸去世的消息 , 心想, 文帝夫妇必然心中悲伤 , 便及早入宫 , 准备安慰文帝。不料恰逢文帝亲手挥剑欲砍死这个年轻宦官。苏威见此感到意外 , 是什么原因导致皇上非亲自动手杀人呢？所以只好大声劝阻了一声 , 见文帝仍然气愤异常 , 不听自己劝阻 , 于是便急忙上前用身体挡着文帝说 :“是何缘故 , 引得陛下如此震怒 ,非要亲自动手杀人呢？”
文帝大声说 :“此事不用你管。”说着挥剑绕过苏威 , 仍要砍死躺在地上的那个年轻宦官。
苏威转身又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文帝面前说 :“臣为大理卿 , 为陛下主管刑法 , 这个内侍所犯何罪？当由臣审明原因 , 方可治罪。陛下以万乘之尊 , 怎么能亲自动手杀人呢？”
文帝此时正在气头上 , 根本听不进苏威所言, 喝道 :“请公闪开 , 我不亲手杀了这个阉竖 , 难解我心头之恨！”
苏威说 :“陛下让臣制定律令条文。《开皇律》制定得既完备又翔实 ,其中什么罪该杀 , 什么罪不该杀 ,规定得清清楚楚 , 所以只能审明原因后 , 方可以事论罪 , 这才合乎我朝新定的律令。”
文帝听苏威如此一说 , 才冷静下来 , 但仍然怒火未息 , 气愤地把手中宝剑掷在地上 , 拂衣而去。刚转过宫门 , 守在那里的独孤皇后迎上来问道 :“何事让皇上如此动怒？”
文帝仍然满脸怒气 , 狠狠说道 :“一个阉竖口出狂言 , 我本想亲手宰了他 ,谁料竟被苏威给拦住了 , 并责我随意杀人 , 你说可恼不可恼？”
独孤皇后一听 , 知道文帝今日心情不好 , 所以一点小事就会惹他发怒。虽不知文帝要亲手杀人的原因 ,但听文帝说苏威责他随意杀人,立即认为苏威所为是正确的。于是独孤皇后温言向文帝祝贺道 :“皇上有此贤臣,真值得庆贺呢！”
文帝说 :“他竟敢用自己的身体挡我手中之剑, 这就是贤臣吗！”
独孤皇后说 :“苏威现任大理卿 , 主管刑狱。判罪之权皇上已经交给他了 ,自然由他去审理清楚后 , 才可定罪。苏威直谏皇上不可随意杀人 , 这是难得的直臣啊！”
文帝经独孤皇后一说 , 细想后说 :“皇后所言极是 , 倒是我一时气愤极了。苏威今日做得好。我应当安慰他才对。”
独孤皇后说 “我知道皇上今日心情同我一样不好, 但凡事都由上天而定 , 你我也只能听命于天了。请皇上调理心绪 , 把处理朝廷大事放在心上就会好了。”
文帝听后说 :“请皇后先回卧内 , 我仍去朝堂。”
独孤皇后说 :“也好 , 我命人将早膳给你送过去。”
苏威等文帝去后,向那年老的宦官问清原因后, 立即召有司将那年轻宦官拘拿而去,判了个大不敬之罪,流放边地。
文帝转身回到朝堂 , 见苏威已将事情处理完毕, 正侍立在朝堂之上 , 便和言对苏威说 :“公能如此 , 朕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苏威谦恭地说 :“陛下赋予我职责 , 我只是尽心而为罢了。”
这时高颎也来到朝堂。文帝抬头一看说 :“独孤公也这么早就上朝了。”
苏威说道 :“昭玄公与陛下一样早起晚眠 , 以天下为己任 , 日夜为国事操劳。深夜之时还常常思考朝廷大事。臣听说他每天晚上睡觉之前 , 在枕边放一个粉盘 , 夜里想起什么事情 , 恐天明之后忘掉 , 便立即起床 , 把事情记在粉盘上, 以便天明斟酌后能办理的就着手办理 , 该上奏的就上奏陛下。昭玄公尽心为国事之情常令臣感动。今日这么早就上朝 , 想他必有要事要奏。”
文帝此时心绪已经平静。听苏威称赞高颎, 他和颜说 :“独孤公如铜镜一般 , 每被磨莹 ,皎然益明 , 而且识鉴通远。自朕受命以来 , 既掌朝廷机要 ,又能权衡利弊为朕出谋划策 , 竭诚尽力 , 心迹俱尽。而且具有雅量 , 向朕力荐贤能。不仅推荐你苏威 , 又推荐了虞庆则 , 还有杨素。独孤公无嫉贤妒能之心 , 能有如此度量可谓真宰相啊！”
高颎听文帝如此赞誉自己 , 立即说道 :“陛下如此待臣 , 实在令臣惶恐不安。我朝初立 , 百废待兴 , 陛下常是宵衣旰食 , 臣难道还能安于枕席吗？只有竭尽全力 , 才能为陛下分忧 , 以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臣闻士为知己者死。陛下如此诚心待臣 , 臣也只有以前朝贤相为楷模 , 鞠躬尽瘁 , 死而后已了。”
苏威说 :“昭玄公的谨慎与谦恭着实让人钦敬。不久前诚心让位给我 ,说实在的 , 以我苏威的度量同昭玄公相比实在自愧不如。当今能担当首辅之任者 , 非昭玄公莫属。”
文帝抬手指着朝堂外的一棵绿荫如伞的大槐树说 :“朕有时因事退朝之后 , 独孤公仍不出宫门 , 就坐在那棵大槐树下 , 细听各部尚书和有司陈述事项 , 逐一剖析。朕早就看在眼里 , 时时感念于心。那棵槐树生长有年 , 枝茂叶繁 ,但它不依行列。宫中司监曾向朕建议要伐掉它。朕责他说 :‘那棵槐树虽不依行列 , 但不影响道路 , 你们没有看到宰相每日坐在那棵槐树下处理军国大事吗？这绿荫正好为宰相遮阳避雨。你若伐掉它 , 如何对得起宰相呢？留着它诏示后人吧。’司监听朕一说 , 再也不敢提出要伐掉那棵槐树了。这棵槐树可是朕为独孤公所留啊！”
高颎一听 , 不禁感动万分 , 立即起座向文帝叩首说 :“陛下如此待臣 , 臣还有何话可说呢, 只有效死而已。”
苏威说 :“陛下如此关爱臣等 , 我们还能不竭力尽忠吗？君明臣忠 , 这是我大隋百姓之福啊！但臣还有一事早就想向陛下劝诫 , 恰借今日机会来劝一劝陛下。”
文帝说 :“无畏公尽管讲明 , 朕听就是了。”
苏威奏道 :“臣闻周文王因忧勤而损寿 , 周武王以安乐而延年 , 望陛下以后举大纲而使目张 , 掌舟舵以保船行。细事尽可责成宰辅。繁碎之务 , 不是人主亲自要操劳的。陛下每旦临朝 , 日侧而不顾疲倦 , 仍然亲揽政务 , 事无巨细定要亲自过问处理 , 天下之大 , 每日事有万端 , 若陛下事必躬亲！长此下去 , 恐有碍陛下龙体。望今后要善加珍爱。”
文帝听后笑道 :“二公也是一样 , 忧劳有加。我们都正值盛年 , 多做一点事情 , 绝无伤身体 , 倒是二公应该多珍重呢。如今我大隋虽然民安兵强 , 但北有 , 南有陈朝 , 朕一想到这些 , 深夜何能安眠！只有等到天下统一之后 , 你我君臣方可痛痛快快地酣睡三天三夜 , 才能称心呢。”
苏威说 :“陛下所忧 , 也是臣等所忧。臣所劝奏 , 恳请陛下留意。”
高颎今日也是因为兰陵公主丈夫去世 , 担心文帝忧伤而早早入朝 , 本想安慰劝解文帝 , 不料一看文帝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 也就把自己事先想要说的话藏在了肚中 , 不提它了。但是另有一件大事不得不奏 , 但因为苏威在 , 一时不便讲出 ,也只好随着苏威劝诫文帝要爱惜龙体。正是 : 君臣和谐共求治 ,还有邀宠有心人。欲知高颎欲奏何事 , 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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