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0 14:56:27
长篇历史小说连载（74）
万年书
——昭明太子大传
阮德胜 何志浩 著
15.2
是夜，萧统仿佛猛地被扔时黑洞，有眼看不见，有耳听不到，关于皇宫，关于陈庆之，甚至关于贵池，期间他去过一趟东宫，看看孩子们，也想看看太子妃，她却闭门不见。倒是侧室来过玄圃，看他满嘴生了能照见人的燎泡，说了几句知寒知暖的话，他也叮嘱她看护好、教育好孩子们。
陈庆之和他的白袍军在中郎城抵抗三日，伤亡惨重。鱼天愍来报，已减员两千。
当夜，陈庆之料定尔朱荣不敢夜袭，命令部队悄悄渡河到南岸。
陈庆之顾不上许多，将洛阳城中的鲜卑富户劫掠一番，以保证粮食供给。随即一路东进，在洛阳城外的平乐镇驻扎。
此时，一千北朝骑兵前来，陈庆之看那旌旗，知道是元颢的军队，元颢的人马也已经撤离，已经南渡到洛水以南。便让鱼天愍带他们的千夫长前来会面。
那名千夫长虽然是鲜卑人打扮，却会说一口流利汉语：“陈将军，此地驻扎，有一处不好。”
“说说看。”
“上游有一黄河支流，建有堤坝，加之日前阴雨绵绵，河水尚未退去。天象依然不好，雨季还会再来。若那时尔朱荣带人去决堤，只怕……”
“我已经派遣杨忠驻守，你不必担心。”
“我奉皇帝之命，与你们一同守卫堤坝。”
陈庆之将信将疑，但有御旨，只得同意让千夫长一同前去。
正如千夫长所料，入夜时分，龙门大降暴雨。
未料的是，尔朱荣的大军冒雨追击，次日兵临洛水。
陈庆之佯装列阵，尔朱荣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在数里外扎营。
夜幕再次降临，陈庆之派鱼天愍带一队轻骑前去劫营，但是尔朱荣并非草包，早有防备，未有斩获。就在劫营的同时，陈庆之率部渡过洛水，进驻睢阳。
鱼天愍无功而返，天刚打亮。陈庆之还未听鱼天愍的细说，情报传来：尔朱荣的部队正在渡河，水面上轰隆隆地敲着战鼓。
陈庆之突然改变南进决定，当即下令，与尔朱荣再战一番，准备趁他渡河未稳，一举击溃。
接令的所有白袍军下马列成空心方阵，就在距离河边百步之内的地方列成一个倒楔形的大阵，准备一举击破渡河敌军。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在此时，河水突然暴涨，洛水中的敌船随流掉向。
“不好！”陈庆之大呼。
更糟糕的是，白袍军身后仿佛从地坑里钻出一支军队，嘶杀震天。从喊杀的口音，听出全是南人。背面受袭的白袍军阵，不击自破。
“中计了！”陈庆之在马上大喊，“快向西南撤，快向西南撤！”
前有暴涨河水，后有追兵逼近，白袍军虎落平原。
“将军，撤吧！”宋景休和鱼天愍拉着陈庆之要走，陈庆之不服，依旧想收拢士卒再战。回头看看马上的陈昭，只得和他们一起向西南奔逃。
鱼天愍为了给大家争取时间，拐过马头将士卒的马匹尽数往南赶。敌军万箭齐发，箭雨盖天，不仅马匹死伤惨重，鱼天愍中箭阵亡。
白袍军此时四散开来，各自逃命，南面的追兵也不敢与他们拼杀，似乎是有意放他们一马，只是追着陈庆之等人不放。好在他们仨人骑有良马，一路狂奔，很快甩掉追兵，躲进一处林地。
陈庆之疲惫不堪地说道：“来兵并非元颢，实为建康。”
“河水暴涨，难不成是杨忠……”宋景休问。
“我看是昨日那个鲜卑人模样的千夫长。”陈昭说。
“都不是。”陈庆之说道，“朝廷援兵已经到了洛阳，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而且，援兵的目标，就是我们。”
“眼下无路可去了。”陈昭叹息道。
“不，还有办法。”陈庆之说，“杨忠还带着部队，不过他那么聪明，不会立即南下来找我们。我没记错的话，这附近有一处庙宇，之前我们曾经来过。”
“是的，一座寺庙。”宋景休补充道。
“我有办法了。”陈庆之说道，“现在圣上也只是利用韦放和我的个人恩怨，。只要我能全身退到梁境，我依然是镇北将军。依圣上之性格，太子也不会被废黜，只是会遭遇冷落。不过萧综已经死了，萧纲不会夺嫡，大可不必担心。”
“言之有理。”宋景休说，“我等听令于将军。”
“陈昭，我们把甲胄就脱在林中，往寺庙中剃掉须发，化妆成和尚。”陈庆之吩咐道，“景休，有劳你一人乘这三匹马，一路往南，让太子和钱鱼带着东宫、行宫的内卫务必在八月十五前于涡阳边境接应。”
“具体何处？”
“你可记得那家好大的客栈？”
“何名不记，但到了跟前，打眼便认得。”
宋景休乔装成逃兵，策马南下，在一个镇子将马匹换了钱财。趁着无人注意，进入南梁境内。随后雇了艘快船，一路前往建康城。
宋景休潜入玄圃，方知萧统受屈返回贵池。于是，又到骡马市上将身上的钱财换了匹快马，连夜赶往贵池。刚过铜陵，马又累死，宋景休一路小跑，终于在第三天拂晓，赶到行宫。
宋景休其时已破烂不堪，脱了人形，幸得慧娘从西门采菜归来，遇见。进入方知，萧统出了建康便念及谥“隐”的隐候沈约，心恋当年太傅携他到乌镇西栅读书的情形，听说他走后，当地官员巴结他建了书院，反倒不愿再去。然而，这次临时决定旧地重游，读书是不可能的了，念旧才是合心。
慧娘与内侍商定，宋景休暂住行宫，明奴快马南下，接应萧统。
其时，萧统已游过书院，触情生情，想了老师，想了娘亲，想了襄阳，泪眼娑娑下，连住一宿的心思也没有，匆匆离开，急急前往贵池。也就是在铜陵，顶头见到了明奴，听了转话，事关重大，从守军里择一良马，与明奴飞奔贵池西门。
已经躺在床上两天的宋景休见到风尘赴赴的萧统，起身跪下，“殿下，皇帝派人追杀子云先生，现在子云先生已经和陈昭化妆成僧人，前往涡阳边境的一家大客栈……殿下，八月十五前务必带兵接应，务必……”话说至此，宋景休开始大口大口吐血，不到两个时辰便身亡。
“陛下派人杀子云先生……”萧统悲恸，可是现在必须冷静，“钱鱼，你清点一下东宫人马，我们乔装成客商，前往涡阳。宫中事务，全部交给孝绰先生打理。宫娥内侍，由慧娘看管。”
“诺！”
一旁的明奴主动请缨，“你们不懂商人是什么样子，我来帮你们。”
“自然少不得你。”萧统说完，重重地拍着明奴的肩膀。
慧娘一声不吭，与一宫女进入萧统内室，收拾了衣物，仅在出门时，叮嘱了一句：“小心！到了，报个平安。”
萧统怜惜地看着慧娘，故作轻松地说：“等着我回来，吃你做的秋菜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