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0 14:56:27
长篇历史小说连载（19）
万年书
——昭明太子大传
阮德胜 何志浩 著
7.2
钟嵘招呼萧统坐下，萧统执意不坐上位，钟嵘也没有再强求，便吩咐家人给萧统准备茶水。
钟嵘病态依旧，但思维清晰，“殿下前来，老朽有几句话在前，不得不说。”
萧统直起身子，“先生但言无妨。”
“若是讨论学问，老朽知无不言。若是讨论政事，老朽有愿言，有不愿言。若是讨论军务，老朽有能言，有不能言。”钟嵘又咳了几声，嘬了口茶，“若是讨论你们兄弟之间的夺嫡之争，老朽一概无言。”
萧统行礼，“我此次前来，与其说是来讨教，不如说是有一事相求。”
“老朽已经病重，不堪用了。”
“先生言重，此行无关政务、军务，更与我等兄弟之争没有一点瓜葛，倒是与学问相关，”
“如此，”钟嵘松下一口气，慢悠悠地说到，“太子不妨先说说。”
萧统说：“我赋闲玄圃，读书为乐，近日思得一事，又得彦和先生助推，决心编修一部《文选》，择古今文章可传世者，合为一集，特请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钟嵘一听，原本灰暗的眼神仿佛点了亮光，“如此壮举，若能成功，则堪比鲁之仲尼，汉之刘向。”
萧统闻言，脸上浮现微笑。
钟嵘的表情很快又显得憔悴，“太子身边，有舍人、洗马，招揽士族也不是难事。老朽如今布衣之身，又是寒门。殿下何不找一些世家大族子弟，找自己门下的属官，却偏偏来找老朽？”
萧统起身，行礼道：“先生不知，一来我如今赋闲读书，身边属官纷纷外派，二来如今因故避嫌，不能养太多门客，三来……虽说我们皇室也是世家出身，但是在我眼里世家寒门，本无区别，只要有学识，何必在乎出身呢。听闻先生，对历代诗歌多有心得，还望先生助我。”
萧统说罢，再次长揖一拜。
钟嵘不禁惶恐，回礼道：“殿下心意，老朽清明了。”
“先生，”萧统继续说道，“先生如有自己的书稿要编，我玄圃中的任何书稿，先生尽可取用。”
钟嵘迟迟开口，“殿下招揽之心，老朽动容，只是我曾在令弟晋王府中担任幕僚，一臣不事二主……”
“大胆！”在萧统身后立侍的钱鱼突然一声喝。萧统和钟嵘都被吓了一跳，钟嵘咳嗽不止。
萧统懵了，不知钱鱼搞得什么勾当，可是人前又不好发作。
“仲伟先生，你这话，简直谋逆！晋王也好，太子也罢，都是皇帝的臣子，你在晋王府中，在东宫，都是为陛下效劳。国无二主，君主华夷者，唯陛下而已，何来依臣不事二主之说。”钱鱼言之绰绰，不怒自威。
“伯鳞……你虽说得有理，可是……”萧统想训斥钱鱼要礼遇钟嵘，可是钱鱼这一番义正言辞，他还真挑不出毛病。
“仲伟先生。”萧统有意化开语意，“伯鳞是陛下安排在我身边的贴身侍卫，言语如有冲撞，还望包涵。不过，伯鳞说得有理啊。”
钟嵘额生汗珠，“这……”
“不如这样，”萧统说，“先生入我玄圃，不入东宫，对外只说是客卿，不是门客属官。”
“客卿？”
“周封诸侯，大夫入他诸侯国为官，是为客卿。如今我与晋王，是太子与藩王，先生入我玄圃，正好客卿之身。”
钟嵘思索良久，俯首再拜：“殿下圣明！”
“门外有安车一辆，牛二头，赠予先生，车夫随先生调遣。”萧统行礼道，“今日不早，先生好生休息，我在玄圃计日以待，先行告辞。”
“太子走好。”钟嵘回礼。
萧统起身，钟嵘也跟着起身送行。
萧统吩咐车夫暂住钟嵘家中，并将车、牛安置到后院。随后太子再次向钟嵘告辞。
回途中，一路风光一路歌，萧统春风得意。钱鱼等人再三提醒萧统要稳步前行，可他依旧马步轻快，安全地回到玄圃，钱鱼等人才把悬着的心放下。
第二天上午，萧统刚刚用过早膳，刘勰便来玄圃面见。不久，钟嵘也乘着安车到了。三人聚首，编修工作正式开始。刘勰负责整理历代辞赋，和钟嵘负责整理历代诗歌，萧统一边负责最终的裁定，一边不断地写书信，寄给曾经的属官，请他们进献典籍。
萧统如此做了几个月，腊梅在寒冬开放着馨香。
这天，萧统放下了手中的政务，踱步到后宫，走着走着，想起了萧统，便走到了丁令光的寝宫。
听说萧统前来，丁令光觉得有些突然，来不及整理衣裳云鬓，赶紧出门迎接。好在丁令光平时就注重仪容，见了皇帝，并不失态。
丁令光施礼，“臣妾有失远迎。”
“朕也是突然到此，无妨。”萧衍并没有显得多亲热，径直走入了丁贵嫔的宫中坐下。
丁令光跟着皇帝进了屋，在他的示意下，她才就坐。
萧衍径直而说：“令光，太子最近的事，你可听说了？”
“太子？唉……”丁令光叹息道，“陛下让太子闭门读书一年，妾身已经许久未见，如何得知孩儿的消息？”
“维摩最近招揽了两个出身寒门的人做门客，有一个还是萧纲之前的幕僚，在维摩那，叫什么客卿。还时不时给以前的属官寄送书信，那些属官也时常送书稿给他……”
“维摩素来爱书，招揽些人陪他读书，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朕要他读书一年，安安心心也就是了。招揽几个寒门的人，倒也没什么。前几个月，他听说吴平侯萧昺政绩斐然，要去扬州观政，我也允了。这些天他寄书信，收书稿也就算了，还到处会友，探访一些有名的寒门士子。”
“太子年轻，正是血气方刚，你让他在玄圃闭门读书，哪能坐得住。”
“话虽如此，我也理解。可是我已经说了让他闭门读书。如今这样，在他人看来，岂不是我偏袒于他？朕就不该松口，让他去什么扬州。”
“要是想让维摩安安心心地待在宫里，我倒是有个法子。”
“哦？”
“陛下，你想想，维摩今年多大了？”
萧衍失声笑道：“果然，知子莫如母，还是你有办法。不过这段时间，你差人去东宫送点东西，送点话，让他安分一些，不要老是外出。”
萧衍休息在丁令光的寝宫，灯烛长明，天上的月儿不敢相比，躲进了云层，是夜下了建康城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