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0 14:56:27
长篇历史小说连载（66）
万年书
——昭明太子大传
阮德胜 何志浩 著
13.4
杏花村的杏花开得城西粉嘟嘟的，一阵轻风，落英无序的样子，煞是喜人，然而却在此时，萧衍和丁令光一信再信，催促萧统回建康纳侧室。实在拖不下，回去两月有余，听了他们的安排，又匆匆回到贵池。刘勰等人也在春光明媚中各行其事。
萧纲一直在皇城之中。尽管不时有挑唆萧纲和萧统关系的传言，放在过去足以令兄弟产生嫌隙，但是此时，却完全无济于事。
如此数年，萧统在建康和贵池来回奔走，期间，他又添了三子两女。丁令光几次暗示萧衍是否让萧统在民间纳个侧室，因为她早听到有个“慧娘”了，但萧衍不应。萧统呢，有意而为，却又怕人家不是心中所想，于是“维持现状”。
这次，萧统再度离京，正在西津渡准备上船。却听到一阵马蹄声，回头看见是萧纲。
“王兄！”萧纲策马前来，一脸笑容。
萧统待萧纲下马，询问道：“你有政务在身，若是不便大可不必来见我，何必如此匆匆？”
“王兄，我府上添了人口。”
“王妃生了？”
“然也！我特地亲自前来通报，你与我同去，看看长侄。”
“甚好甚好。”
萧统下令暂缓登船，与钱鱼一同骑上马，三人很快来到晋王府上。
这一切都被梅虫儿的探子看在眼里。探子回到玄武湖鸡笼山下的一处别苑，将所见告诉了梅虫儿。
“怪了。”梅虫儿有些莫不着头脑，“数年来我等进行挑唆，难不成这兄弟二人一点反目迹象都未曾有？”
探子进言说：“梅公，莫不是明奴、慧娘反叛时，败露了行迹？”
梅虫儿捏着胡梢，“既然如此，为何数年之间，他们兄弟二人交往甚少？”
“他二人时常在宫中，我们也未能得知。何况晋王交通甚广，我等一直难以厘清，兴许交往在这其中？”
“如此看来，夺嫡无望了。”随即下令，“你速去豫章王府传话，让君王在今夜三更，外郭篱外的燕雀湖南岸等我。如果他不愿来，你就说我有关于他身世的事要告知。”
探子领命，随即乔装打扮，前往豫章王府。萧综正在玩乐，听到探子的话，本无兴趣，可是一听身世，却又觉得奇怪。不多时，便趁着尚未宵禁出了东篱门，走到燕雀湖南岸时，正好二更时分。
萧综只带了一员亲信的随从，他不敢携带灯火，只借着月光沿湖而行，好不容易在湖与外郭的交界处，找到了梅虫儿。
“太子殿下，臣等您多时了。”梅虫儿见是萧综，没有多说，纳头便拜。
萧综其实压根儿看不上梅虫儿不男不女的样子，“又是你。”萧综有些烦躁，“前些年你说能助我夺嫡，如今数年过去了，反倒让父皇冷落了我许多。我便只是个荒淫王侯，顽劣公卿，扶不起的阿斗，你也莫要多费心思了。”
梅虫儿捏着嗓子尖尖地说：“殿下，‘父皇’二字，您可不能乱说啊。”
“此话怎讲？”萧综有些按讷不住，却又担心他说出些什么。
只见梅虫儿拔出一把匕首，递与萧综，随即又从怀里掏出一截骨殖，跪地呈给萧综，“殿下，这是先帝的骨殖。”
“先帝？”
“齐朝末帝。”
“你这是何意？”
梅虫儿抬头，吩咐手下点上一盏灯火，“殿下，不妨割开一个口子，将血滴在此骨上……”
萧综将信将疑，却又不想错过这个证明身份的机会。他颤抖着将手指划开，几滴血滴在骨殖上。
这几滴血，在灯光的照耀下，一点点渗入骨殖，直到被完全吸收。
“殿下，这便是滴血认亲，这骨殖之主，方为殿下之生父。那庙堂之上的，分明是窃国之贼，杀父仇寇啊！”梅虫儿在声声泣、句句唤。
“住口！”萧综将刀愤然置地，“你休要拿这些东西戏耍本王！”
“殿下，实不相瞒，老臣是先帝的宠臣：梅虫儿。殿下眉宇之间，举手气度，乃至于言语都和先帝形神皆似。殿下之母又是先帝宠妃，世间当真能有如此凑巧之事？”
“你一面之词，我如何能信，这冢中枯骨，又能说明什么。”萧综依然不信，他怎敢信，这仅仅是他掉脑袋的事吗？
“殿下若不信，臣也没有办法。臣便暂住在鸡笼山北麓，若是想通，便可来寻觅。老臣告退。”说完，梅虫儿便带着人离开。
天亮了，在外游荡了一夜的萧综恍如游魂一般，回到王府。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安眠。这时，他想起了前些日子王妃流产，诞下一个死胎，因为已成人形，便在后院中草草埋葬。
他立即安排府中亲信。当晚，他来到后院，将埋葬的死胎挖了出来，此时死胎已经腐朽，但是骨骼尚存。他再度割开手掌，将血滴到骨殖上。
血，还是一点点的渗透进去，直到被完全吸收。其状态，和昨夜的骨殖完全一样。萧综一看，顿时瘫软在地。又是一夜辗转反侧。次日，萧综的双眼像点炽的灯笼，府中谁见谁怕。
一早，萧综带人还有礼物来到鸡笼山北麓，好通一找方才找到梅虫儿的居所。
梅虫儿似乎料在掌中，仿佛就在门前等着了他两天，“嘿嘿”笑了几声，“我料定殿下会来。”
萧综也觉得“小袄在他小柜里”，不如直说，“不必多言，如何是好？”
“夺嫡无望，速去北朝？”
“如何得去？”
“如今北境徐州刺史有缺，你尽可与萧衍商议，让你就任徐州刺史。你到任之后，收敛些性子。到时候你在一间密室内铺上沙子每日赤脚行走，练就日行三百里之功，余下，小的自有安排。不仅让殿下与皇叔萧宝寅相会，更能赚得徐州，为殿下光复之资。”
萧综甩头回府，他恨起这座鸡笼山，真想一脚将他踏成湖。湖水的淹没比高山的掩埋要深得多。掩埋的，可以挖掘；淹没的，可能就永远淹没了。他想他死后，宁愿葬入湖中，他还有葬么？他哭了，哭得一滴泪都没有，全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