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0 14:56:27
长篇历史小说连载（71）
万年书
——昭明太子大传
阮德胜 何志浩 著
14.4
初春开土，有些野菜早早地爬了出来，为了改善萧统的口味，慧娘天天不是进杏花村，就是上秋浦河堤，捡地皮、挖野菜，并让明奴设法子为他做各式素斋，可是他的胃口一直上不来，日渐消瘦，渐渐虚弱。幕僚没有办法，多次信告陈庆之，最后还呈报了萧衍。
萧衍屡次下旨，半逼半劝，才让萧统勉强吃了些素食。明奴、钱鱼和慧娘觉得如此也不是办法，便让幕僚们以视察民情为由，安排他到贵池四处走走。
时值三月，轻风若羽，春水如蓝。萧统连日饮食不佳，清溪河上泛舟，竟觉有些凉冷。
见萧统无心观景，一名刚刚入职东宫的属官上前进言道：“此地风物甚美，应当多设女乐，方成美谈。”
萧统一看，说这话的是番禺侯轨盛。他没有回应，抬头看了看四周风景，竟露出久违的微笑，“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既如此，殿下何不就此山水之乐，一洗丧亲之痛？”侯轨盛有意在启示萧统。
萧统看着一声不吭的慧娘，还有她从内而外溢出的担忧，心疼起来。此时，船头左掉，进入南湖。一群鹭鸶齐飞，在天空上随意组形。阔大的水面，也任渔民的渔网随意而下。远处的太朴山的谷林里传来山歌，那优美的调子，他已得知名为“慢赶牛”，它的舒缓，仿佛与血流同速。萧统的脑壳“啪”地一响，开了。
“回宫，回宫！”萧统喊道，“慧娘，我饿了，我要吃你做的菜团子。”
慧娘等人半天才反应过来，钱鱼兴奋地跑过去与船夫桨。笑话的是，萧统就立在明奴和慧娘的灶边上，一口气吃了五个菜团子。
中断数月的编修工作，终于继续。到了大通二年（528年）秋天，《文选》编纂完成。萧统作了全面安排，动身入京，呈书稿予皇上。
萧统一行人沿江而下，到了建康江面上，只见舸舰迷津，都是战船。上岸之后，他看的清楚，这些士兵揭穿白袍，军容整肃，认出是陈庆之的部队。士兵也见到了太子的船上的旌旗，都在岸上呼喊“万岁”。
陈庆之等人听到呼喊，闻声前来，见到萧统大喜过望，行礼参拜，随即又和刘孝绰等幕僚互相行礼。
萧统摇着陈庆之的手说：“子云先生，听说你此番北上，相持一年之久拿下涡阳，自前宋衰落以来，南朝尚无如此边功。今后丹青史册，定有一笔。”
“殿下过奖！”陈庆之也现出少有的开怀，“听闻殿下近日要献书于圣上，这才是真正的丹青史册、功炳万代。”
“难得见子云先生如此展眉欢笑，看来如此军功，斩获颇多。”
“非因斩获。殿下，杨炫之和杨忠已经打探得消息，如今北魏大乱在即。”
“哦？”
“契胡人首领尔朱荣势力如今已经做大，六镇之乱后，北魏宗室内斗日益加剧。尔朱荣准备进入洛阳，效仿当年的董卓，另立新君了。”
“如此北魏宗室，怕是有灭门之忧啊。”刘孝绰补充道。
“我已经派杨忠潜入北朝，让他联络一些北魏宗室近亲，一旦有变，便劝他南下归降。殿下，还记得当初臣说过的话吗？”
萧统问：“军卒满万，光复河洛？”
陈庆之说：“只要一切顺利，现在七千白袍军以护送北朝宗室的名义北上，光复河洛，并非难事。”
刘孝绰却提醒道：“可是，孤军深入，难以为继啊。”
“我也有所顾虑。”陈庆之想了想，“不过如果真能光复洛阳，再向圣上请求援兵驻守，或许不迟。”
“如今圣上春秋已高，此番殿下回京，定然要重新参政。”刘孝绰压住了声音在说，“若能光复洛阳，守住河南，也是给殿下今后铺路。”
萧统被这话梗了一下心，“此话倒还尚早，一同进京吧。”
陈庆之安排宋景休和鱼天愍指挥步卒前往玄武湖畔，自己跟随萧统入宫觐见。
进入西篱门，百姓认得是太子的轺车和陈庆之，都在两边欢呼万岁。钱鱼没办法，只得命令士兵在前开道。往昔太子变卖资产赈济雪灾，京城百姓都念着太子的好，一时间，万人空巷。
行了许久，萧统一行人才进入内城的西华门。此时萧衍正好在宫中的太仓查看内帑，听到外面喧嚣，便叫上几名内侍，搀扶他上了宫墙。
陈庆之、钱鱼缓马在前，萧统端坐在轺车之中，周围百姓都呼喊着“太子殿下、白袍将军” 。
萧衍看了许久，不禁感慨自己当了二十多年皇帝，尚未有如此拥戴，叹息之中，也带着些许欣慰。
萧统和陈庆之拜见了萧衍。萧统呈上书稿，陈庆之献上光复地区的郡县资料。
萧衍草草阅览，“呵呵！”他轻轻地拍着书稿，龙颜大开，“如今文治武功，自晋南渡以来，想必莫过此时了。”
萧衍突地收住了笑，头似乎比以前摆得更狠了，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什么时候都在否定别人。他端详着萧统，仿佛这位太子是个陌生人，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许久，他才开口，“寡人年事已高，今后诸事，看来要指望你们二人了？”
陈庆之拜谢推辞道：“臣只知道为陛下分忧，为太子分忧，只顾管好我那七千人马便好。”
萧衍从手边上取出一封书信，说：“这是北朝宗室元颢递来的。”
“尔朱荣已经拿下洛阳？”陈庆之询问道。
“庆之果然足智多谋，元颢说他无路可去，准备南下。”萧衍来了精神，“皇儿，你有什么见解？”
萧统行礼道：“我已经生疏政务，不如还是让三弟萧纲前来商议。”
萧衍劝慰道：“萧纲文华有余，谋略尚缺，理藩诸务，他素来未曾参与。”
“远人来降，自是佳音。不过前者元法僧来降，让我梁军北上接应，折了许多人马。这次不能重蹈覆辙，应当让元颢渡淮南下，前往建康。”萧衍对此有思考，“到时候我朝再派遣精兵，以护送为名北伐，必能乱了北朝的根基。”
萧衍点头称赞：“如此甚善，如此甚善！”
萧统和陈庆之均注意到，萧衍乐归乐、赞归赞，彼此不痛不痒地寒暄几句，二人知趣地退下。
他们各有心思，一时认为是皇帝老相的表现，没有深思多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