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0 14:56:27
长篇历史小说连载（64）
万年书
——昭明太子大传
阮德胜 何志浩 著
13.2
丑时建康依然漆黑一片，冷风早早地打硬了地壳，人走在薄处，“吱吱”作响；走在厚处，“溜溜”作滑，宵禁的意义似乎不再大。萧统、陈庆之，还有明奴、慧娘一行在侍卫的护送下悄悄来到晋王府。
陈庆之打门问人，“通明先生在府上么？”
王府的侍从正昏昏欲睡，很不情愿，又听到是在见有人问陶弘景，便打着哈欠开门，说：“通明先生在府上，但时候尚早，怕是不见客。”
陈庆之拿出那把宝刀，递与侍从，“劳烦通报，并将此物呈于通明先生。此事非同小可，切莫贻误。
侍从也是行武出身，看出宝刀非比寻常，拎着刀、踮着脚进去通报。
不一时，陶弘景亲自前来迎接，见是陈庆之，已料事非小也，再又看到紧后板着脸的太子，腿肚子开始转筋，心中直呼“菩萨保佑”。施了大礼，一边慌忙请萧统一行入厅堂，一边差人唤起晋王。
萧纲在梦中被叫醒，听到萧统寒夜造访，顾不上衣衫不整，就圆领中衣外套了一件裘衣，胡乱系上系带，跑进了厅堂。
萧统从刀问起，晋王府轻松了许多。
陶弘景端起宝刀，“此刀乃我为前齐游侠鲍磊所锻，怎么会……”
明奴上前行礼跪拜，指着自己和慧娘道：“世伯！我们正是鲍磊的一双儿女，家父不幸蒙冤而死，不肖子女不知仇人是谁，还望世伯指教。”
“世侄莫要拘礼。”陶弘景收起宝刀，交还给明奴，搀扶他起来。
“当年，令尊来我处锻造一把短刀，并未说出用途。后来方知他奉梅虫儿之命，去刺杀当今的丁贵嫔娘娘。令尊大人素称勇武，但未能成功。前齐羽林郎都传言他有心向着梁朝，梅虫儿遂带人将他秘密杀害，此宝刀也下落不明。没想到他竟能留下一双儿女，此刀依然在后人手中，着实欣慰，着实欣慰！”
“啊！”明奴大喝一声，惊呆众人，他随即萧统、萧纲跪拜行礼：“殿下！晋王！小人有罪！！”
萧纲一愣，追问道：“令尊刺杀未遂，与你何罪之有？”
明奴低头说：“实不相瞒，小人和愚妹一直被梅虫儿所养，认他做了义父。之前晋王与殿下种种误会，皆出于梅虫儿所盅！”
萧纲一听，沉思道：“我近日在母嫔宫中，常听母嫔说起往事，有一次母嫔说，她怀兄长太子的时候，曾经遇到刺客。可是刺客天性纯良，不忍对孕妇动手，最后还救了她一命。母嫔说，那名刺客的女儿，还是她取得名字，名叫慧娘。不知……”
萧纲随即望向明奴身后的慧娘，慧娘下跪行礼答道：“慧娘正是奴家。”
陈庆之不禁叹惋，“你二人和令尊一样，虽然身处恶流，却秉性不改，依旧纯良，可谓佳话了。”
“睿……”萧统太子此时正要呼唤，却忘了改口，“明奴、慧娘，至于梅虫儿的事，将你们所知，尽皆说来。”
明奴说道：“梅虫儿素来与北朝的前齐遗族萧宝寅有勾结，和宫中一个皇子也有串联。这个皇子，母亲是前齐的宠妃。”
“二哥？豫章王？萧综？”萧纲狐疑地看着萧统。
“我想，也只有他了……”萧统说道。
“不仅如此，小的还有一言，斗胆禀报。”明奴再次跪下。
萧统示意明奴平身，“不必多虑，但说无妨！”
“此事乃宫闱要秘。”明奴清清嗓子，“梅虫儿说，此人并不是圣上之子，而是前朝皇帝萧宝卷的遗腹子，也就是北朝萧宝寅的侄儿。故而前齐势力，对他多有关照。”
语惊四座，仿佛厅堂内的灯火如建康城一样被寒冻了，萧统、萧纲以及陈庆之等人，谁也不敢接应这个炸雷。
许久，明奴叩头谢罪，“罪该万死！”
萧纲立即吩咐，此事不得外传。
陈庆之继续询问道：“那皇子知道此事么？”
明奴思量片刻，“我也不清楚。”
“应当不知道。”慧娘行礼，接了话茬，“梅虫儿曾与我说，等那皇子继承大统，知道自己身份，便可以让齐朝光复，为家父沉冤昭雪，拟定谥号。”
萧纲随即离席施礼，像萧统谢罪，“王兄，日前有所误会，多有得罪。”
萧统搀扶萧纲起来，“我又何尝不是误会了你，不必拘礼。”
陶弘景又问：“敢问殿下，是如何遇到世侄二人的？”
于是，萧统和明奴、慧娘又将之前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萧纲当即向明奴慧娘二人行礼，“你二人曾有害我兄长之心，实为奸人所误。如今知道迷途知返，更令我兄弟二人解开嫌隙，实乃有功，也算上恩人，受我一拜。”
明奴吓出一头汗珠，“殿下，殿下小人不敢，我们有罪。”
萧纲随即说道：“只怕梅虫儿不会死心，祸及二位身上。你们不如就在我府上住下，我保你们二人安危，如何？”
明奴和慧娘对视一眼，随即又看看萧统。
萧统明白，即说道：“随你二人自便，尽可定夺。”
慧娘夺口，“殿下恩重如山，何况又要即将就藩，路途艰险，有我兄妹在，也多出两双手脚。”
萧纲看出明奴、慧娘与萧统并非一般主奴之情，便顺水推舟，“如此甚好，我不强留。”
陈庆之说道：“殿下既已解开嫌隙，日后还多有叨扰之处。”
萧纲笑道：“子云先生说的极是，京城风雨太多，王兄外出就藩，京城的事，我会与通明先生全力协助。”
“我料定不出几日，这京城还有风雨。”陈庆之说完，又面对萧统，“殿下切记我言，要时常以探视太子妃为名回京，务必再令太子妃再度怀孕，这样便有由头回京，也好稳住局势。”
陶弘景上前说道：“我有一言，子云先生不知如何？”
陈庆之抬手作请，“通明先生但说无妨。”
“太子妃已然失宠，不如进言陛下，为太子纳些低门第的女子，当做侧室。这样子女一多，回京的理由愈加充分。”
“通明先生言之有理。”陈庆之笑着对陶弘景说，随即转过与萧统说道：“万望殿下以国本为重。”
萧统环顾厅堂栋梁，一束光从瓦缝中透入，天亮了。可有一双眼在盯着他，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双眼陡地大睁，却很快闭合，硬直的睫毛被湿润地贴了下来，这是慧娘的，除了陈庆之，没有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