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0 14:56:27
长篇历史小说连载（55）
万年书
——昭明太子大传
阮德胜 何志浩 著
11.3
建康城是皇帝的城，百姓的行走动不了一块砖、粘不走一粒尘，只有那辇车、快马方显世情民况。城依然是城，但人们却很难从城里看到皇帝的城。
陈庆之是萧衍的近臣，时刻注视着皇帝对太子的态度，以及京城对太子的评价。萧衍曾亲自草拟一份名单，将五位有名的世家文士调到池县，协助太子的编修。虽然眼下的状况，的确如他所愿，但他不敢有一丝懈怠。
这天傍晚，陈庆之回到家中，问他的儿子陈昭，喊着儿子的乳名在问话：“阿狸，太子书信可曾送来？”
陈昭越发有理事的架势了，他说：“您也太过心急了，昨日才得到太子书信，宋景休就算胁下生翅，能腾云驾雾，也不能一日之内在池县和建康之间往返一趟。”
陈庆之在屋内踱步，久久不肯坐下。
“您何事如此心急？”
“今日陛下会见了陶弘景，此人近日都在建康城内东伸胳膊西踢腿。”
“看来，陛下有意让晋王入朝参政？”
“其实太子身为国本，谁来参政，都无大碍。怕只怕太子身居高位，又远在采邑，一旦有谗言蜚语，必遭众人毁之。况且京城世家大族都知道太子素来不重门第，到时候万一这些士族积毁销骨……难啊！”
“陶弘景是位有名的高士，造谣中伤，不是君子所为，他应当不会。”
“防人之心不可无，且静观其变。我得到消息，此人前些日子找到了萧正德，我必须尽快提醒太子殿下留意此人。”
正说间，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宋景休见院门洞开，没顾上让家丁通报，径直入内：“子云先生。”
陈庆之吓了一跳：“你还真是胁下生翅，怎么已经从贵池回来了？”
宋景休叹息，说完从怀中取出一道双鲤。
陈庆之接过“双鲤”一看，说：“这不是我昨日……”
宋景休叹息说：“子云先生不知，昨日我有其他要务，未能成行。今日皇上突然下令，让他人替我往来贵池，我则被调到宫门持戟守阙。我只好将陛下、贵嫔、太子妃的书信递与那人，我担心那人来头，故而未敢将先生的书信给他”
陈庆之急问道：“那人是谁？”
“近日都在池县和建康之间往来，羽林郎内部人事调动多有不知，未能认出那人是谁。”
“看来，是个新人？”
“然。”
陈庆之这下有些两难，不过拍了拍宋景休的肩膀：“无论如何，此事你干得漂亮，你是我举荐给陛下的。如果他人得知我与殿下之间书信频繁，定有闲言碎语。”
“卑职谢过子云先生夸奖，可是眼下还是如何传递书信要紧。”
“其实这倒不难，我和太子书信来往得知，太子身边如今也有一批门客，其中有个叫鱼天愍的，熟悉官道，可以让他替你在我和殿下之间负责往来，只是用不了驿站官马，慢一些罢了。”
“那，也得先告知太子方可。”
“不必担心。陛下新选定了一批东宫学士，入贵池辅佐编修一事。都是以前的东宫老臣，他们明日出发，到时候托人寄送书信倒也不难。”
陈昭突然补了一句：“我以为朝廷将东宫老臣调往池县，对太子不利。”
陈庆之点头称赞：“吾儿说的甚是。这些老臣尽入贵池，则太子在朝廷上将愈发无足轻重。不过，太子妃眼下已有身孕，七月间太子必然回宫，待八月皇孙出世，这样直到新年，太子必然要留在京城陪同。只要太子和太子妃维持好关系，时有子嗣出生，应该无异端正可生。”
宋景休说：“子云先生，不才还有一计。”
陈庆之睁大眼睛，“哦？但说无妨。”
“如果能将卑职调到东宫任职，那么卑职可以在姑孰、定陵二县之间小道设立一处私驿，购置良马。贵池去建康七百里，于小道易马，则一日一夜之内，可入京城。”
“设立私驿，尤为不妥。如今太子尚未受到太多威胁，往来信件，保密为上，不必以频繁为要务。”
“子云先生，我只担心，一旦晋王入朝，则宫里宫外的话，怕是不够清静。”
“太子品性纯良，若是谣言自破，反有好处。只怕有人陷害，我等通信为殿下提醒，裨补缺漏即可。眼下，他人尚未动作，我亦当不动。以我之静，伺敌之动，则我知敌动向，而敌不知我。”
陈庆之实在不敢大意，思忖良久才吩咐陈昭取来纸笔，当即拟就了一封书信，放入“双鲤”之中，递与宋景休，“你将此信交给新进东宫学士到洽，他明日将离京赴任池县，七日之内必能到江南。时候不早，我入夜还要入宫执事，你赶紧趁着尚未宵禁，将此书传达。”
“诺。”说完，宋景休告退，在街上一路狂奔，在宵禁之前赶到了到洽的府上。到洽接过书信，闻说是陈庆之写给太子的信件，不敢怠慢，一直贴身带着。
建康的动静，很快让贵池有了感受。萧统在行宫里发现前来送信的换了个人，而且没有携带陈庆之的书信，心中有些疑虑却没有表露，接过书信便让那人前去休息。
陈庆之的书信久久未到，萧统有些心急，虽然这些天陆续有从各地到此任职的各级官员及其眷属，其中不乏建康来的，却都不曾携带书信。但是不少人都是东宫故旧，提到建康城中的事，都会附带报告一声陈庆之等人也在城中安好之类的话。
萧统焦在心里，眉目间依然和睦。这天，正好是约定好十日一沐的日子，萧统却没有给自己放假，而是召集贵池官员，询问赈济、春耕之事。从起床到傍晚，他一直在忙碌，直到快到黄昏时分，他才送走了当地县官。到了晚膳时节，内官为他呈上了饭菜，一饭一菜一酢浆，这是他的饮食定例。
萧统刚要用膳，却发现酢浆的盏下多了一张纸条，他打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宽心”二字。
萧统还未开口询问，内官便答道：“是义娘姑娘让奴臣转交的。”
萧统听得此言，淡淡一笑，仿佛所有的忧愁都被抛之脑后。随即，他起身在箱子里翻出一对长簪子，递与内官说道：“替我将此物交由义娘。”
宦官却没有接过这对簪子，反而低头致歉，后退一步，微笑说道：“殿下，钱将军已经吩咐过，若是殿下有物品交由义娘姑娘，不准我等代劳，望殿下亲自去送。奴臣虽是阉竖，个中道理，我也明白。这也是为了殿下着想。是”
萧统回坐到席位上，再次翻看这对玉簪，这是那年春节他在建康的市面上买的，太子妃瞧不上，便留在上了身边，他十分喜欢簪头上的一对喜鹊。他将簪子放入怀中，开始用膳。他吃得很香很香，不仅仅是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