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0 14:56:27
长篇历史小说连载(45)
万年书
——昭明太子大传
阮德胜 何志浩 著
10.3
“殿下可曾记得新婚之时,有人意欲行刺?”钱鱼在萧统耳边低声说道,“我看此人身形、眉宇,颇像那名刺客。”
萧统一听,也警觉起来,却也觉得奇怪:“我记得你说那人武艺精湛,身手矫捷,起腾若飞。可是此人模样憨厚,并无一丝凶相。”
“你们小心过头了,我听此人口音,的确是东流人。何况商贩是贱业,刺客这类人都是自命清高的死士,哪个肯居此贱业?再说,真要行刺,我等怎能在此安坐?再者,钱将军与我都从军多年,难不成看不出此人一点也不像个习武之人?”鱼天愍低声分析,随即吩咐道:“店家,来一壶酢浆,要温的。”
“好嘞!”店家吩咐道,“义娘,上温酢浆。”
一名女子端着一个陶壶从屋里走出,脸上没有任何粉黛,上身穿一件淡青的上襦,外套一件应当是男子穿的绿色半臂,下身是一件素色长裙,头上只带着简单的木钗,虽然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却称得上五官精致。而一身中性的打扮非但没有令她失色,反倒更添一种干练的韵味。
陶壶放在桌上,女子转身拿了四个茶盏,动作显得十分娴熟。
萧统第一次见到素颜的姑娘,竟然看得有些出神。宫里的宫娥舞姬,建康城里的世家闺秀,都是浓妆淡抹,脸上又是花黄,又是花钿,仿佛把自己的脸当成了画布。
女子将茶盏放在四人面前,萧统离她最远,递与萧统的时候,她一弯腰。萧统看清了她头上的木钗,木钗的尾端虽然镂刻着一朵祥云,但是依然可以看出这是两根长筷改造的而已。
“你是店家的妹妹?”钱鱼在问话。
女子立即显出紧张,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你莫害怕,他这人是狱卒出身,好向人问话。”萧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谎言。
女子与萧统对视,脸愈发的红了。她一言不发,更令钱鱼警惕。随即,她想起了什么,开始给众人倒酸浆。
“上官,上官……”店家从后屋走出,赔礼道,“诸位有所不知,愚妹是个哑巴,能听不能言。”
男子说完,女子瑟瑟地点头示意,顺手拿起一个箩筐,退到屋后去了。
钱鱼也觉得自己似乎做得不对。
鱼天愍已经将盏中的酸浆一饮而尽,“味道不错啊!”他啧啧称奇。
看到鱼天愍喝了,钱鱼也放松警惕喝了一口,立即也称赞不已,“这比咱们城里的最好酢浆还要香醇啊。”
听了这些好评,男子脸上极为得意。
萧统也喝了一口,但是并没有评价。
“上官,你以为小的酢浆做的如何?”
店家一问,才令萧统回过神来,于是他又喝一口,方觉醇香,“店家,我想台城御膳的酸浆,也比不得啊。”
“上官说笑了,哪敢和台城御膳比肩,不过是一些家传的手艺罢了。”
正说间,众人听到了车马喧嚣声,循声望去,两辆红轮的轺车快步前来。众人来不及细品酢浆的香醇,一饮而尽。
“其价几何?”鱼天愍问道。
“若是无郭五铢钱,五十铢,有郭五铢钱,三十铢,铁钱一百五十铢。”男子答道。
萧统掏出钱袋准备付账,被鱼天愍拦下,“且慢。店家,你家酢浆着实好喝,可是也太贵了,高出别地至少十倍啊,你开黑店,这可不好。”
男子面露难色,“您有所不知,去年池县闹旱灾,家家少余粮,我家没有田产,要酿浆只有买粮,如今县衙不准粮米抬价,以至市面上无粮可卖,黑市倒是有人卖粮,其价高平常三十乃至五十倍。此间百姓买不起,故而今日都去衙门滋事去了。今天刚刚开张,十倍之价,已经给你们算便宜了。”
闻说此言,鱼天愍也没话可说,萧统付账之后,两辆轺车正好在店门口停下。萧统上车,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又与那个女子对视一眼,萧统猛然把头转回来,却忍不住暗自发笑。
“殿下看上了……”同一辆车的钱鱼笑着问道。
萧统不置可否,回答说:“也不知怎么的,看着眼熟。”
“那就是看上了。”钱鱼老道。
“休得胡言,眼下要务,当为民请命,莫要打趣。”刚刚斥责完钱鱼,没多久,太子却又低声自言自语,“也不知她姓什么,义娘,真好听。”
轺车轻快,不一会儿已经到了城门口。红轮是地位的象征,西城门的士兵没有阻拦,反而鞠躬行礼,萧统等人径直入城。可是入城行不及一里,人群已经水泄不通。
“上官,那边便是池县衙门。”另一辆车上的鱼天愍指着前方说到。
“人流如海,如何入衙?”
萧统正惆怅间,鱼天愍立在车上,大喝道:“县令从后门逃走了!”
此言一出,人流立即转向县衙后门,前方瞬间变得可以通行。到了衙门口,阻挡的官兵一看红轮轺车,立即迎接了萧统等人。
萧统穿着俭朴,县令远远看去并未看清,没有出去迎接,直到萧统走入正堂的时候,才将县令等人吓得不轻,赶紧行礼。
萧统径直到正堂正位前坐下,将惊堂木一拍,说:“午前,你们言之绰绰的,说池县绝无祸患,如今你等如何解释?”
县令哆哆嗦嗦地跪下,“殿下不知……”
“孤悉知之,去岁大旱,百姓无粮,遂来求你等赈济。”太子说道,“民以食为天,汝等即知道民有此劫难,何必见死不救?”
“殿下,开口容易,收口可难。池县全县受灾,若是今日应允门外的百姓,明日则又有别乡百姓索粮,我等纵然抗命,将仓廪所藏不运送至建康,皆用作赈济,却也捉襟见肘。”
“饥荒在即,你等难不成就没有半点对策?”
“对策自有,只是收效甚微。禀告殿下:池县虽非府郡之地,却也算远近的大县,百姓多有积蓄。故而去岁以降,奸商诈贾,争相运粮钱来,哄抬粮价,不到十日,粮价已经涨了三倍。臣等对此锐意打击,严禁抬价,然而收效甚微,如今米市萧索,然黑市价贵数十倍,屡禁难止,臣等还在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