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0 14:56:27
长篇历史小说连载（77）
万年书
——昭明太子大传
阮德胜 何志浩 著
15.5
陈庆之在乌衣巷的侯爵府，正坐在门口数望行人。突见三两个世家大族，互相道贺，不解就里。
一名内侍带圣旨前来，任命陈庆之为都督北境军事，按程完结，并且下令他重新集结白袍军。
陈庆之正要与陈昭一起庆贺，却听到巷内哭声像风雨在袭卷，再联想起世家大族的“不怀好意”。他立即觉得大事不妙，拔腿跑出乌衣巷，过了骠骑航，便看到百姓披麻戴孝，整个建康如同下雪，大片大片地笼盖下来。他径直走向宫门，遇到了正在宫门外痛哭的钱鱼、刘孝绰、庾信、番禺侯等人。
陈庆之已有料定，瘫软在地，痛苦不已。
陈昭跟着陈庆之前来，看到如此情况，不明就里。
刘孝绰拭着眼泪，与陈庆之说道：“今日上午，太子入宫朝觐，不到两个时辰，便传出……太子暴毙。”
陈昭“扑嗵”朝宫门方向跪下，头顶着地石哼哭起来。
“殿下！早知如此，悔不当初啊！”陈庆之大为懊恼，沉默许久，仰天长号。
未几，萧衍召见萧统属官，刘孝绰和钱鱼等人都入宫。内侍见陈庆之也在，便让他一同进入。陈昭刚刚起身要走，却被陈庆之拦住，“罢了，我们不去了。”
陈昭不解，陈庆之也没有解释，与内侍说道：“望回禀圣上，我和陈昭已接旨，即刻动身前往北疆。”
陈庆之扭头就走，忍着悲恸，与陈昭回到府中，默默地准备行囊。
东宫属官入宫后，只见萧统的尸体躺在玄圃之中，萧纲等人都在一旁痛哭，太子妃虽然哭得假惺惺，却也流了一脸的水。
众人先向萧统尸首行礼，随即拜见了萧衍。
萧衍皇威依旧，但每个字都不是说出来的，是抖出来的，他说：“太子薨逝，尔等都是太子的近臣，今夜和尚书礼部一同商议，为太子拟定个谥号。”
众人跪而不语。
萧衍又问道：“庆之怎么没来？
内侍答道：“陛下，子云先生似是不愿意进宫，臣有呼唤，言说接旨赴疆。”
“庆之是不想见朕了。”萧衍也没有追究。
当晚，萧统的灵堂中，除了一众学士和侍卫，萧衍也未离开。
众人都为萧统守灵，萧衍突然想起一件往事，便问道：“有一年太子因与太子妃交恶，为了躲避流言未能在宫中过年，有此事耶？”
钱鱼抹了抹眼泪，上前答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太子和谁过的年？”
“和臣等侍卫，还有几个友人。”
“沈约、刘勰、殷芸，都与太子友善，却都先行一步。也好，太子去后，不会孤单。”说完，萧衍又问钱鱼，“那年除夕，你们如何过的？”
钱鱼回忆起当晚的事，一一说给萧衍听，说着说着当时萧统唱及的诗句被卡住了，吱唔半天，“小的不才，诗句记不得了，大意是‘贤王长寿，仁德远播’，好像是《诗经》……”
萧衍木木地坐在那里，也不回话，嘴里却慢慢沉吟起来：“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既醉以酒，尔肴既将。君子万年，介尔昭明……”
“圣上英明，就是这句：君子万年，介尔昭明。”
众人静默。萧衍独自泣唱，老泪纵模，唱完后，反复又反地唱着“君子万年，介尔昭明”，一句一个调，一句一片情，如僧念经、如娘哄儿、如圣奠天……
烛换了一遍又一遍，香接了一茬又一茬，萧衍半依在胡床上，内侍以为他累寐了，欲盖上裘袍，他却突然睁开大眼，起身坐起，宣旨：
“太子仁德天下，如同日月昭昭，谥号‘昭明’！”
“昭明！昭明！！昭明太子！！！”
众人跪谢萧衍，又转身跪拜萧统。
萧统谥号“昭明”的圣旨，连夜宣告天下，百姓哭喊上天有理、人间有道。
萧统的葬礼，每一件，每一条，萧衍都得过问，都得过目，丝毫不能差池。眼看，萧统停待的时日快超过其母丁令光了，萧衍才点头送行。
望着儿子的棺椁浩浩荡荡地移向宫外，萧衍感到一束微茫扫过双眼，霞得他迟迟睁不开，好不容易睁开，一个小沙弥正在收着法器。萧衍闭上眼，轻声宣旨：“从即日起，僧侣不得食肉，以斋养心，违者必杀！”
原来，他想到了与太子的误解，正上因为和尚与鲍邈之的谗言。
朝廷挺立，大事汹涌，萧衍很快册封萧纲为太子。
萧纲住进东宫和玄圃，太子妃等人被安排到金华宫。并探出间离皇帝与太子之人即是鲍邈之和太子妃。萧纲不去动惹太子妃蔡氏，唤鲍邈之到王府，将其拔舌处死。后将鲍邈之的舌头寄给蔡氏，蔡氏吓得一病不起，未几而终。萧统的儿女，全由新任太子萧纲悉心抚养。
萧统病逝与同“昭明”谥号快马加鞭传入贵池。百姓自发哭悼七七四十九天，天天上百人等跪拜行宫之外，祈祷太子在天之灵。同时，，县令传意京：修建昭明大庙，供世人敬俸。
行宫在秀山门外接受着日月星移，几位内侍接旨回京，谁也没有在意慧娘，她如很多人一样痛哭过，她也为前来祭拜的百姓供水生灶，她出出进进，只有一个人担心他，那是他的哥哥明奴，可他一直在京城为萧统守孝，口信和书信都到过贵池……慧娘几往九华山，请了神龛，雕了一尊塑像，供在行宫之上。
那雕像制得栩栩如生，与其说是工匠雕的，不如说是慧娘说的。雕像摆上案桌，慧娘会心一笑：“德施啊，你是重诺之人，这次真的不走了，我来陪你！”
慧娘烧了一大锅热水，沐浴完毕，穿戴齐整，稳稳地插上那对喜鹊对簪，上完“昭明太子”神像的香，沿着当初与萧统泛舟之经，将船划入秋浦河中，约摸着萧统投水之处，一头钻了进去。
不远处，立在船头的四只鸬鹚，以为有了大鱼，呼地也钻了下去。渔翁看得真切，奋桨而来，一切晚矣。
行宫把信到建康，等不得明奴回来，安葬了慧娘，在西门的山岗上，可见到行宫的宇顶，可望到秋浦丰水，也算尽心了。待明奴赶回贵池，那坟头已长草芽，他只有泪。
陈庆之继续北方军务，虽然没有北伐，但是尽忠职守，再也没有回京城半步，不愿与萧衍谋面。数年之后，死在任上。
又过多年，萧衍用人不当，以至于南朝发生侯景之乱，元气大伤，从此再也无力问鼎中原。
历史几番更迭，梁朝被陈朝取代，北方依然是胡人的天下。一切，似乎与萧统、陈庆之的梦想越来越远了。
可是就在萧统去世五十年后，北朝的皇位由一个汉人取得。他叫杨坚，他建立了隋朝。这个王朝建立之后，北方文风大盛，大有光复汉朝盛世的气象。再有数年，隋朝开创科举制度，废除九品中正制，朝廷不分门第不看出身选拔人才。又过了一两年，隋朝南下，讨伐南朝的最后的一个朝代陈朝，中国终于南北一统。
杨坚之父，即是杨忠。
之后，隋朝虽然和秦朝一样，二世而亡，可是迎来了一个更加强盛的李唐王朝。
李唐之盛，源由一方——萧统的曾孙萧瑀，辅佐唐太宗李世民开创贞观之治，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第九位，他也赢得了“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的赞誉。谁曾晓？唐太宗李世民的曾祖父，便是李虎。
“君子万年，介尔昭明。”诗句和它的《诗经》代代闪烁在萧统编修的《文选》——后人称之《昭明文选》——之中，泽被华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