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淮商传奇》连载——第三章

2023-05-10 14:56:27

《淮商传奇》


姚风明著



  然而那天晚上,,就有一个黑影悄悄绕到他们身后,在还冒着烟的火堆灰烬里扔下了一个物件儿,立即就转身离开。

  到了第二日,,受到清兵的责骂。原本,这种责骂非常正常,对于早已经遭受到营地苦难的人来说,这算是最轻的责罚了。然而这时候,这帮人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突然红着眼睛,开始公然反抗这些责骂他们的清兵,一时间,所有营区的精兵都出来了,手执武器,将这伙人团团围住。

  而这帮人根本不在意,红着眼睛毫无顾忌,与官兵拼杀,官兵被这群一直以来堪称“忍者楷模”的人的变化震惊了,。这几个人原本是京城御林军,很有些功夫,这时候拿到了武器,虽然体力不济,但毕竟也让一般的兵士吃了苦头。

,竟然杀出了包围,冲到了运河边上,奋身跃下。清兵迅速追赶,却止于运河,望河兴叹。

,剩下的人却没有那么好运,最终都束手就擒。福尔多朗站在最高处,看着运河处的几个人远远飘走,对剩下的这几十个参与“哗变”的人,说了一个“杀无赦!”早有几个兵丁抓起这些人准备押到营外,王仲轩立即向福尔多朗下跪,请求饶恕这些人:“将军巡行至此,已将近三个月,眼见这要冲修建到了紧要关头,如果此时杀人,一则民力不足,二则只怕要征召新的民夫而不可得。”福尔多朗说:“这些人罪有应得!不得不斩!”王仲轩苦苦哀求:“此河段为运河要冲,顺江南下可一举攻破徐州,徐淮乃富庶之地,又是南明锁钥,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这个要冲未能建好,必然造成南下受阻!我观圣上用兵,意在倾全国之力,奋力南指,而济宁运河,为重中之重。此事若有差池,必受重罚,而一旦顺利完成,必能成不世之功!万望将军三思!”

  福尔多朗这个人属于一般的兵户出身,并没有太大的抱负。而对于满汉之间的差异,福尔多朗也并不太计较,所以他对于王仲轩,总是另眼相看,经过几个月的接触,王仲轩显示出了极强的管理和协调能力,他关心整个工程的进度,并制定了非常严格的规定并让人推行,整个要冲的建造井井有条,完成顺利。福尔多朗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汉人了。

  福尔多朗觉得王仲轩说得有理,就下令释放这百十个“哗变”的人,并让王仲轩放手去做,发给了王仲轩调用令一枚,专门管理这帮劳工以及要冲修建的事宜,务必按工期保质保量完成。

  王仲轩拿着这调用令,将这千数劳工分为若干队,每队设执事一人,负责专门的工作,并制定了严格的规章。好在清人对于不好好干活的人自有惩罚的办法,

  运料的就运料,挖土方的就挖土,砌石头的砌石头……一时间,整个工地一派繁忙,秩序井然。福尔多朗抚须颔首,心里大为称赞。

  此时在山阳县王家堡的王兆轩,却焦头烂额。已经筋疲力尽的王秦氏被人搀扶着,将王兆轩唤进内室,道:“目下乱世,我王家百余年基业,危在旦夕。”王兆轩:“母亲放心,我一定能够想出办法,度过危机。”王秦氏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只能过一天看一天了。你还是去找陈廷进,那些年,陈廷进家大势大,生前多有接济王家,要不是他接济,我们王家万没有今天这份担当。你去同他商量,借出银子来,先把韩度的债务还了。其余的,先从小债还……”王兆轩知道,从这时候开始,他就要挑起整个王家堡的大梁了。

  他原本还想着栖凤楼的贵巧,那是一个非常的温柔所在,尚在父亲在世的时候,家里的事情也并不特别让他操心。后来父亲过世,一方面由母亲操持,另一方面弟弟王仲轩精明能干,他也一直不必全部上手,只是做一些外围的工作。所以,他甚至有时间去闲逛,当然,这些都是背着家人的,进行得相当隐秘。

  而此刻,弟弟被抓,母亲又连气带病,不能主事,王兆轩顿时感到身上的压力巨大。他从来没有主动做过什么,更没有做出过任何决定。

  他带着管家并没有去找陈廷进,而是找到了刘志乾。刘志乾原本一个落魄秀才,曾经被王家收留接济,后来自己开设了“安东刘家油坊”,名声大噪,所产香油,畅销十三省。王父在世时,两家多有来往,而王炳廉撒手人寰之后,刘志乾就少有露面儿了。

  树倒猢狲散,人走香茶凉。王兆轩尽管是个书呆子,但是这点人情世故还是分得清的。他让管家赵才备了车马,径直去往刘府。走到半道上,赵才提醒他:“东家,咱这是上哪儿啊?”王兆轩道:“去安东刘府!”赵才惊奇道:“可是老太太让咱们去河下找陈大爷,这……”王兆轩阴沉着脸,毕竟出门借银子,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我知道!听我的没错!”

  到了刘家府上,王兆轩递了帖子,就跟赵才在大门外等着里面传报。刘家深宅大院,刘志乾后来还捐了个贡生,当过几年的知县。所以,刘家在整个山阳县,也算是有头有脸,所以刘府的深宅大院,等人禀报,可有一阵子等呢。

  这时候,陈廷进的轿子打南边远远地过来了。王兆轩想躲也没个地方,他知道,自家马车上大大的“王记”标识,一定逃不过陈廷进的眼睛。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陈廷进的轿子根本没做停留,直接从王兆轩的马车跟前走过去了,似乎这马车根本不存在,倒是管家赵才看着轿子远去,若有所思。

  一会儿,刘府的门子来报,说刘老爷俗务缠身,明日一早才能见客。打发了王兆轩回去了。王兆轩回到家里,也不敢跟母亲说起见刘志乾的事儿。他跟赵才道:“今日去刘府的事儿,且不要跟老太太提说,待明日见了刘志乾再做计较。”赵才应了。

  待到晚饭时候,赵才则趴在正堂的阶梯下,被两个下人打板子,声音凄惨,王兆轩赶过去,只见到王秦氏愤怒的表情。

  王秦氏愤愤道:“该死的奴才,耳朵长到脚底下了么!我的话也不听!”赵才咬着牙,一句话不说。王兆轩赶紧跪下:“娘!去刘府是我的主意!请饶了赵才吧!他年岁大了,恐怕受不起……”

  王秦氏冷笑道:“我且没死呢!如今这王家府上,我说一句话,竟然如此不好使?也罢也罢!茗丫去收拾东西,咱们回小南社乡下去!那里的宅子空了多年了,咱们主仆几个楦进去,也只当是看房守门了!”

  王兆轩跪在地上磕头:“母亲这句话,让儿无地自容!”王秦氏依然冷笑道:“无地自容,你王大掌柜多大的本事!怕是早看我们几个孤儿寡母的不顺眼了!要不然也不见得落不下我一句话!那栖凤楼的窑姐倒也说话好使!”

  王兆轩一听这话,更加惶恐,磕头如捣蒜。王秦氏继续骂,王兆轩一直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到了晚饭上来,王秦氏才气鼓鼓上了桌,王兆轩跪在地上,只是哭。

  到了深夜,王秦氏这才稍稍消了气:“你起来吧!”王兆轩艰难起身,已经无法站立,只能倚着门。王秦氏道:“陈廷进在我家艰难时候,都能伸出援手,方才有了这样的基业。而我们王家却一直没有报恩的机会。如今又遭此难,你去寻他求助,他绝不会不救。那刘志乾尖酸刻薄之人,趋炎附势,你即便给过他金山银山,如今你不名一钱,他一定不会帮你,只会趁机敲骨吸髓!你呀!”

  王兆轩听了,这才幡然悔悟。但是已经约好明日去见,又不好爽约。王秦氏道:“明日且去见他刘志乾,且验证一下我说的是也不是!”

  王兆轩应了。第二日一早就备了车马,又去了刘府。

  王兆轩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他虽然坐在车里,但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依然是浑身不自在,山阳王家在过去百余年里,也是响当当的名号,虽比不得当地贵胄,坐拥漕运和湖盐之利,毕竟自家各类生意也都做得风生水起,至少在王家堡这个地方,全都是王家的买卖。

  自从明末盗贼四起,朝廷自顾不暇,到处兵灾。有钱人家早已经收起头脸,闭门谢客,或者转移财物,去了人迹罕至的地方,远离世间纷争。王兆轩的父亲王炳廉过世之后,虽然有所衰败,却大气尚在。国是如此,也不必强求,勉强维持,静待乱世过去,也不失为良策。

  然而,随着原本相对平静的淮安府,如今也被各方势力占据,流窜的闯兵,南下的清兵,还有各地反清的义军,更有南方弘光朝廷的散兵游勇,更多的是来自各地的流民,这些人互不隶属,在这富庶之地明火执仗地抢钱劫粮。

  淮安府最知名的儒商阎尔梅,在乱世之前就散尽家财去了南朝了,落发出家,临走之前留下了“死将为厉鬼,生且为顽民”的冠冕堂皇的话,却给自己的家人留下了“银钱催命鬼,财货杀人魔”的遗言。

  这个遗言虽然是阎尔梅留给自己的后人的,却广为流传,众人称颂。在贼兵四起的日子里,富庶的淮安府也遭到了严重的病灾,运河停渡,货物不通。里运河里也经常能看到各种浮尸了。原本富甲一方的淮安府,如今生意也终于做不成了。

  后来就有很多流言,说贼兵已经到了徐州,甚至攻克了徐州和淮北。淮安府在淮北有买卖的几家,又有几户被灭了门,财物都抢去了云云。

  每一次流言的兴起,总有人要念到阎尔梅曾经留下的那两句遗言,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他那般潇洒,王兆轩自然也没有那般勇气。甚至在大明岌岌可危,烽烟四起的时候,王兆轩的父亲王炳廉还在大兴土木,收了隔壁余家的米铺并四十多条商船。

  在王炳廉六十大寿的日子里,据说金兵已经到了京城北面了,王炳廉扩建的王家堡的宅子刚刚竣工,那一日的寿宴也算是极为阔气了,淮安府的官员们甚至都出面了,甚至盐商巨贾都纷纷送来了寿礼。

  王炳廉自然很高兴,又多喝了几盅。入夜的时候,新建的王家宅子灯火通明,那是一进三院的大宅子,进了中间的主厅,厅堂上面挂着“寿且康”的大牌匾,是盐城北宋庄名家宋曹的亲笔。

  这出宅子花费了足足六万两银子,因王炳廉不敢将铺子的股银全部抽出,因而举了两万两银子的债。贼兵和清兵占了徐州之后不久,因商船不通,各家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了。王炳廉在山东和京城的镖银又被乱兵抢走,一气之下,王炳廉病重,不几日就去世了。

  弥留之际,王炳廉将两个儿子叫到跟前:“我一世无用,守业且不能守住,唯晚年修建王家大宅,却也抽空了这家里的财力。兆轩虽为长子,精通算术,也只能招呼账面的事。仲轩跟我十余年,生意场上的事,见得多些,应当能撑起王家的脸面……”

  尽管父亲将家里的生意交给了弟弟仲轩,王兆轩却并不嫉妒,因为他从小就不乐意热闹,不喜欢与人交道应酬。王仲轩却表现出了这方面的长处。尽管王兆轩一把算盘打得天衣无缝,在整个淮安府都无人能及,而以弟兄二人长处来计较的话,王炳廉的安排却也是非常合适的。

  谁能料到,王仲轩第一笔买卖就做砸了。王家在淮安府所在的山阳县,主营麻布、丝绸和漕运,开设有镖局。而王家的镖局完全是以为自家运镖为主。

  要不是王仲轩在这买卖恓惶的年月急功近利,如果能安分一些,也不至于如此惨败。自己身陷囹圄不说,还拖累整个家族都几近崩溃。王兆轩甚至埋怨起自己的弟弟来,又想起父亲的临终遗言,他想:如若当初看到这乱世,以守成为主,这接班人的担子,必然是自己的无疑。而父亲的决定,恰恰并不适合目前的形势。

  王兆轩坐在马车中胡思乱想,一边等着门里面的动静。一会儿工夫,门子出来了,赵才一瘸一拐地到了马车跟前,揭了帘子请王兆轩下车。主仆二人进了刘家的大宅子。

  分宾主坐定,二人寒暄几句,王兆轩拱手道:“世叔近来安好?”刘志乾哼了一声,算是回应。王兆轩道:“前几月小侄兄弟仲轩去往京城走了一趟镖,不想被乱兵劫了,四成镖资,双倍还镖。现如今韩家收债,小侄实在拿不出这六万多两银子,所以请世叔周济些,来年连本带利,定然还清。”

  刘志乾笑道:“谅这淮安城里,除去南下江宁的不说,也没几家能拿出这六万两现银。”他不屑地看着王兆轩,显然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气势,丝毫看不出来原来那个穷酸秀才的落魄影子来,他接着冷笑道:“贤侄!你这是守着金饭碗讨饭呢?”王兆轩皱着眉头道:“世叔请讲明,小侄实在不明白。”刘志乾道:“你们王家祠堂后面那六百亩地,可是风水宝地啊。你只要敢把这块地压给我,别说六万两银子,就是十万两,我也敢贷给你!”王兆轩大惊:“那是我王家祖坟地,我实在不能做主……”刘志乾笑道:“现如今兵荒马乱的,清兵眼见得就下了扬州了。你那块地能不能保住,现在还难说,也就是我还能看在眼里,再往后啊,别说六万两银子,六两银子有人相问就不错了。”

  王兆轩再怎么不济,也不敢动祖坟地的念头,即便是最不孝的子孙,房子和地产即便全部卖掉,也不敢打祖坟的主意。在那个年月,以孝治天下的王朝,即便抄家,祖坟也不在抄没之列,所谓“以孝治天下者,不绝人之祀。”

  而任何人轻易也不至于购买人家的祖坟地,这是最恶毒的一种方式了。刘志乾与王家不仅无仇无怨,甚至王家还接济提携过刘志乾,现如今刘志乾恩将仇报,不仅不帮忙甚至要贪占王家的祖坟,王兆轩这才想起母亲的话来,才知道以自己的经验做出的判断,是何等的低劣。

  话不投机,王兆轩立即告辞。出了刘府的大门,王兆轩恨恨地发誓:“一定要报这羞辱之仇!”

  王兆轩驱车去河下找陈廷进,这次到没费多少工夫。陈廷进迎了王兆轩进了正堂,王兆轩开门见山说明来意。陈廷进沉着脸,好久才说:“刘志乾什么条件?”王兆轩愣了一下,原本升腾起来的希望,此刻瞬间坍塌了。他实话实说:“刘老爷说要王家祠堂后面的坟地!”陈廷进笑了笑:“他要坟地,我也要你家祖坟那块绿草荡的六百亩地作抵押!”王兆轩吃了一惊,没想到母亲也依然看走了眼,他家的祖坟地,看来是保不住了。

  王兆轩自己不敢做主,推说要回去跟母亲商量,就告辞出来,回到了王家堡。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作者简介

姚风明,字清和,作家,诗人,文化学者,现任美国华兴报副总编。他的代表作有长篇历史小说《淮商传奇》、诗歌《徜徉在河下古镇》《初识腾冲》《印象宁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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