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淮商传奇》连载——第二章

2023-05-10 14:56:27

《淮商传奇》


姚风明著

 




  王秦氏听完王奇带回来的消息,已经面白如纸,心跳加速,被下人扶着才勉强站立训话,她立即着管家赵才去找王兆轩。赵才立即跃上马背,往山阳县城北奔去。

  山阳县城北淮安关,是明清最大的钞关,淮安作为黄淮运交汇处的咽喉重镇,一直是军队驻防的重点。由东晋至明朝,历代统治者修筑了“淮安三城”(旧城、新城、夹城)。淮安三城西接运河,北阻黄淮,三城一体,首尾呼应,有固若金汤之誉。

  有的商铺的商品堆放得满满当当,也有的已经关门歇业。尽管外面打得热闹,这个原本富庶的商城却也还算清静,尽管如此,近年来这里的客商大不如前。很多商铺已经搬运东西,准备乘船下南直隶,当然也有不少商铺处于观望状态,他们说:“朱皇帝在位咱们当百姓,后金皇帝来了咱也无非当百姓。有什么值得跑的?”

  王兆轩此次前来,是来买一堆上好的麻纸。因为战乱和瘟疫还有灾荒,死人特别多,而王兆轩在王家堡经营麻纸的店铺货源短缺,这里经营麻纸的商铺有好几家,王兆轩亲自在市场上看货验货,但是看得多,几乎没有买。随后,就进入了一个小巷子,巷子口三个大字“一道麻”。

  王兆轩带着两个仆役进了“一道麻”的作坊,一个伙计的出来拱手:“哪里的客人?”王兆轩道:“只报山阳县王家便是!”只见这伙计的一拱手,转身进了内堂。一会儿工夫,一道麻的林掌柜就出来了。二人客套一番,进了内堂。

  王兆轩开门见山道:“上次说好的麻纸,备好了没有?”林掌柜说:“要不是王家的买卖,我们也就不做了!”

  王兆轩笑笑,道:“这世道嘛!能活下来就该烧高香了。”二人去库房验了货,签了契约,银货两清。

  林家的伙计们手底下出活儿,一会儿工夫就把麻纸装上了骡车,王兆轩点清货物,正准备走的时候,赵才骑着马匆匆忙忙赶来了。

  得知情况的王兆轩,立即跟林掌柜商量:“货物先放在这儿,不忙运送,家里出了点急事,我得立即告辞!”林掌柜道:“放这儿您就放心吧,绝对少不了您一张纸!还请路上小心!”王兆轩拱手上马。

  走了一炷香的工夫,眼见到了城门了,却见那城门处火光冲天,人声鼎沸,有人大喊:“快跑啊!闯兵来了!”店铺林立的榷场一时间乱了一锅粥,众人纷纷往城外逃命,王兆轩骑着马也被拥挤慌乱的人群挡在路上,动弹不得,无奈之下,王兆轩只好勒回马头,重新去了一道麻。

  刚进了一道麻,却听一个小伙计在内堂禀告:“林掌柜,快跑吧!闯贼来了,三个城门都被堵了,南边走水,只剩下东门能走。马上就烧过来了,再不走都得死!”林掌柜一听,大惊。赶紧让伙计们收拾值钱的物件,装起了箱子。

  林掌柜见王兆轩走了又回,就急匆匆地对王兆轩说:“咱们刚签了契约,银货两清,谁料突然出了这档子事,我这一道麻眼看保不住了。你订的纸怕是也难周全。来人,把钱还给王先生,这生意就算黄了!”

  王兆轩立即制止:“契约签好就要履行,纸虽然没有拉出去,但是你们已经交货,就算现在烧完了,也跟你们无关。咱们想办法赶紧脱身吧!”

  林掌柜道:“我这纸场下方有个水道,暗通运河!”众人这才纷纷走进后场,只见伙计在广阔的地面上打开平躺着的厚重木门,一个巨大的开口就露出来了。

  只感到一股清风吹来,果然是运河的泥腥味。众人这才鱼贯而入,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王兆轩只身坐船从运河绕回王家堡,而那时天已经大黑。

  遭此变故,王秦氏却并不慌张,他对王兆轩说:“只要人在,倒也不必犯愁。当下只能先打听仲轩的情况,想法子把人先捞回来。韩度那边也都得了信儿了,自然要上门讨债,这笔钱得尽快想办法。”王兆轩说:“清人把仲轩掳走的,这办法一时半刻还没有一点门路,兵荒马乱的,去哪儿都是虎口。王奇说仲轩还算不错,至少人不会有差错。现在只怕韩度那边不好应付。”

  这趟镖是按镖物四成价格运送的,失了镖须按整个镖物的两倍进行赔偿,折银两万四千两。王家倾家荡产也没有这么多银子。王秦氏说:“现时只有找人接济了,要不然咱王家的基业就撑不下去了。你去找一下陈廷进。陈廷进是你父亲生前好友之子,陈家多次提携咱们王家,你去找他,他必然肯来帮忙。”

  王兆轩愣了一下:“娘!我看还是找刘志乾,要是没有我父亲,就没有刘志乾的今天。今天咱王家遭了难,他刘志乾断没有不闻不问之理。”王秦氏道:“我能让你去找陈廷进,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不信,可以去试一下。”

  正说话间,韩度已经登门了。王兆轩知道来者不善,就拱手相迎,不料韩度跟王兆轩摆摆手:“我跟老太太有两句话要交待。”言下之意就是王兆轩不够资格。王兆轩弄了个没脸,但又不好发作,就进了自己屋里待着。

  韩度是山阳县的大商家,一直做盐务和漕运。家大业大,却没有儿子,原本想把本家的一个侄子韩福林过继到自己名下,后来韩福林的兄长韩福森考中举子,在朝廷做了官,韩福林也就反悔了。韩福林跟王兆轩是一辈儿,韩度也就比王兆轩高一辈。所以,韩度说要找老太太交待两句话,无非就是说王兆轩辈分不够。

  韩度到了老太太的后堂,直截了当地道:“前几天听福林说,王奇一个人回来了?”王秦氏知道这事情瞒不住,就淡淡地说:“失了镖了。仲轩让清家抓了,就王奇一个活着回来了。”

  韩度道:“这狗奴才,自己倒跑回来了!您不用管了,这奴才交给我,我来教训他,怎么护的主子。”王秦氏道:“本门的事情,就不好劳烦韩掌柜劳心分神了。”

  韩度尴尬地笑笑:“倒是这话。可是我府上的镖失了,这不能一句话就过去了吧?”王秦氏义正言辞道:“我妇道人家,管不了铺面上的事。这事儿你找兆轩说,该罚该骂该报官,都由着你!我歇着了。”王秦氏起身就进了里屋,连招呼都没打。

  韩度讨了个没趣,就转身出门,表情甚是尴尬,着一个下人领着去了。

  韩度又重新来找王兆轩,有些尴尬:“兆轩,按理说,我是你的长辈,这事不应该由我跟你搭话儿,还得你家老太太拿主意。可你家老太太不管事。”王兆轩笑道:“不妨事,韩叔,你有事尽管说,我这儿虽说刚接手家里的事,说话办事儿虽然鲁莽失礼,即便有些礼数不周,我想咱淮安府头面上的这些个长辈们,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也不至于怪罪一个晚辈。”

  韩度知道王兆轩欲扬先抑,丑话说到前头。王兆轩的意思是:你韩度的辈分高,如果起了争执,外面头面上的人物,自然不会对我一个晚辈说三道四,你一个长辈却没地方放下脸面了。所以,韩度这才看出来王老太太这一招的厉害之处,这烫手的山芋接到手里,也着实不好办,于是只好尴尬道:“这话在理。犯了错不怕,谁也不会跟一个小辈人见识。可眼下这兵荒马乱的,我当然也知道镖不好走,你们王家出了事儿又失了镖。这事儿谁也不愿意看见。我原本想呢,这事情就算了……可是你们王家的商铺,在整个淮安府也算是头一号,我可以不计较,这点镖对我来说,也无非是九牛一毛。”

  王兆轩一听这话,立即抢道:“这事情不能算,该赔多少,就赔多少,就算暂时拿不起,不出三个月,必然送到府上,韩叔你放心!咱王家做生意这么多年,说好的事,绝对不会食言。”

  韩度听了这话,才稍稍放心:“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三个月够不?不行再缓几个月,我倒是也不急。我还听说你在榷场一道麻订的纸张也叫闯贼烧了?”王兆轩正准备搭话,赵才禀告:“一道麻的林掌柜带人来了!”

  王兆轩一听,跟韩度拱拱手,赶紧出门迎接,韩度也跟了出来。王兆轩到了王家大院的门口,见了被兵火烧得七荤八素的林掌柜和一班人马,当然还有一车整装的麻纸……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林掌柜,您这是……”

  林掌柜道:“王掌柜一言九鼎,我林欣荣不敢食言而肥,主顾给了钱,货没有到手,算怎么个生意?我跟伙计们一商量,拼死把府上要的纸保住了!”

  王兆轩感动万分,拉着被烟熏火燎的林老板,感动不已。王兆轩对手下说:“打扫几间上房,让林掌柜等人先歇息,吩咐厨下做饭!”手下应了。

  林掌柜道:“闯贼跑了,铺子也烧完了。暂时没有地方去,等一旦寻到容身之处,不敢再打扰府上!”

  韩度看到这番情景,心里多少有些不快,就向王兆轩和林欣荣拱拱手,转身走了。而第二天,王家的镖车被劫的事儿,就传遍了整个淮安城,王家堡王兆轩家的大门就让债主围严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王兆轩在王家堡被债主追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其弟王仲轩在济宁的运河边上跟着福尔多朗前后走动。

  王仲轩看着那个明军头领,气不打一处来。中国人分帮结派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出现,当然,在这个由流民、贼兵、土匪、败军等等组成的特殊的工程队伍中,人们按照自己身份或者经历上的亲疏关系自然而然地分成多个帮派,而王仲轩家镖局的镖师和杂役们组成了帮派之后,还拉拢了一批流民加入,没有别的原因,因为王仲轩的人相对正直,讲义气,有不平事也愿意出头,打抱不平,身边有十几个“忠诚死士”,也比较能打。关键在于,王仲轩此刻有福尔多朗撑腰,在这个兵营里多少有些地位。所以,王家的那些家丁很快就拉起了旗杆,而另一帮在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亡命之徒的大明御林军俘虏,很自然地拜在了明兵头目的旗下。

  王仲轩此刻才知道,。,不就是“亡大明”嘛!您瞧这名字取的,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兵,大明朝廷的灭亡,也许已经命中注定了。

,在清军兵营里水火不容,两伙人经常干仗。无论是干活的时候还是吃饭的时候,只要是两拨人聚到了一起,想起来就打,清兵也经常管不着。最后实在没辙,就索性不管了,打伤打残的,如果是王仲轩这边的人,自然有王仲轩的葛聋子膏药伺候,恢复也快,而那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不仅被蚊子叮咬,更是经常打架受伤,却没能有效治疗,所以那边人数也越来越少,实力也就越来越弱了。

  手下向福尔多朗报告:“这两帮汉人,真是闲得,见面就掐。死伤了好几个了。”福尔多朗才懒得管这些,他正在研究运河境内的各个势力的分布范围,就不在意地说:“打得好,他们自己不打起来,哪儿有咱们的天下?都不是好东西,打死一个少一个。以后让他们放开打,你们看热闹就行了,但是要防止他们聚到一起密谋趁乱逃走。”手下应了一声“嗻!”就退出去了。从那以后,这两拨人再打架,这些清兵们也就在一旁看热闹,再也不管不顾了。,越来越少,能干活的也不多了。

  入秋之后,天气越来越凉。这天晚上,一堆人围着火堆,王仲轩镖局的镖师二牛挤过来悄声说:“二爷说了,那军头儿的意思,以后咱两拨人干仗,随便打,只要不是想趁乱逃跑,基本上没人管。”众人愣怔了一下,有人就问了:“打死人都不管吗?”二牛说:“不管!说是死一个少一个!”又一个道:,咱们还有王奇和二爷,现如今不晓得能不能打过?”二牛说:“劫镖的时候他们人多势众,兵器又好,现如今大家都是空手赤拳,他们也被蚊虫叮咬地死了好几个了,咱们一个个身强体壮的。害怕他几个鸟人!打死他是一时半刻的事。”随即,众人开始布置了严密的计划。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干了一上午活儿的民夫们早都累了,这会儿正坐在工地上轮流打饭。按例二牛最先打饭,但是二牛迟迟不露面,后面的人就没办法打。这是清军的规矩,按号子打饭,以防后面的人多吃多占。

  等了一段时间,二牛还是没来,,,不见二牛来领饭,一股无明业火早已经窜上来了。,骂了一声:“吃个鸟嘞!不吃了!”负责盛饭的饭头儿是王仲轩的人,:“癞皮狗,你骂谁?:“骂你个龟孙!吃个饭连狗都不如,还半天打不上来。”这个饭头儿转身跑进大营就上去跟清军报告:,还不如狗的饭食。”兵营里负责后勤的军头儿听了,笑道:“本身就是个狗,还想吃人饭?”这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谁敢说他干得不好,暴脾气就上来了,非得跟人见个高低。

,这军头儿拿起马鞭就去了工地现场了,饭头儿紧跟其后。到了现场,,上去就是一鞭子:“狗食你还抢着吃?真是贱骨头!,对同是一个水平上的人极尽霸道、欺压之能事。所以,尽管在与王仲轩以及手下的表现来看,这帮人好像非常能耐,一个打几个都不认输,被打得鼻青脸肿,也照样不服气,可一旦遇到发狠的清兵,这帮人立即就怂了。,尽管明朝皇帝没有了,大家都亡了国,都是清兵手下的奴才,可是奴才中间,,其他人是民,所以,自然没把王仲轩以及其手下放在眼里。尽管此刻王仲轩已经到了福尔多朗手下当了西席。

,这帮满身烂疮且瘦骨嶙峋的人立即就老实了。这军头把他们聚在一起训话:,是你要闹事儿?,支吾道:“报官爷,小民不敢。”军头儿冷笑:“小民?你可不是小民。前朝的时候,你还是官家,吃皇粮的!。

  军头儿道:“我这里是管饱不管好,就这样的饭,也就这样的规矩,想吃就吃,不想吃也没人管你。但是有一样儿,活儿不能落下。谁要是干活儿不出力,还想闹事,都给我仔细着点儿!你们乙队,今儿看来是吃多不想吃了,那你们今儿的饭就免了,全给甲队吃。散了吧!”军头儿说话声音并不大,却透着不容商量的威严。

,外强中干,对于清人根本不敢反抗。,气愤难当,跟为数不多的几个开始谋划着第二天的计划,准备把王仲轩彻底拉下马。手下一个叫平猴的说:“大哥,王仲轩现在当了幕宾,那帮人也就是仗着王仲轩才得的势。只要把他收拾了,其他人就好办了。:“还用你说?今儿就让他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作者简介

姚风明,字清和,作家,诗人,文化学者,现任美国华兴报副总编。他的代表作有长篇历史小说《淮商传奇》、诗歌《徜徉在河下古镇》《初识腾冲》《印象宁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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